明嘉靖版《茶经》居然有个西塔寺“相册”
?明嘉靖竟陵版《茶经》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有个专收西塔寺观光自拍的“相册”:《茶经外集》,通过这些自拍照,我们可以如法炮制一次“说走就走的”明代西塔寺穿越之旅。
?明代西塔寺的样子今天还能看到吗?绝了,还真有!
?在真清的新西塔寺,最新的朝圣之旅导游词新增了什么内容?形象代言人是谁?
?西塔寺总是和茶圣陆羽的朝觐联系在一起,朝圣之旅的看点有哪些?他们有着怎样的朝圣体验?
新修西塔寺:徽州和尚真清的新举措
明嘉靖十八年或十九年(-年)的西塔寺来了个新住持,徽州歙县人真清。这个有十年出家经历的住持来到茶圣故里的西塔寺,一定感到无比荣光与适意。他兴致很高地重新修葺了一番西塔寺,马上还要和同乡同道之人刊刻陆羽的《茶经》,真是人生快事接二连三,也使得西塔寺在方圆内一时成为复兴的旅游胜地,连同大家对茶圣陆羽的朝觐寻迹之心被极大地鼓动起来,一时间文人墨客们闻声爆棚而至。
真清在西塔寺内做课业或伫依山门四望的时候,一定是对西塔寺智积长老养育陆羽的故事非常熟悉,而且对陆羽的祠堂的陈设多加呵护。他是个爱好饮茶的人,对《茶经》也很热爱,他觉得茶圣陆羽就在西塔寺里,没有走远。他写了首自题诗“十载传衣钵,沙门寄此身。种莲开白社,屏迹谢红尘。定起云生衲,经残月满津。却怜桑苎老,千古揖风神。”对陆羽的景仰之心可见一斑。
修葺西塔寺,刊刻《茶经》,辑存《茶经外集》,是真清带给陆羽故居西塔寺的新气象。
朝圣之旅新增导游词:雁翼护婴传说
当时的西塔寺什么样子呢?估计真清和尚在私淑茶圣陆羽,慕其风神的时候,也是少不了要向地陪做点了解的。特别是这一年的早春,一个雨天(见诗题《闻清公从新安来大新龙盖寺春日同梦野过访》,另有“春湖入古寺,昼雨对卢能。”),几个朋友来专访他,其中一个是大名鼎鼎的鲁铎的长子举人鲁彭。关于陆羽的故事与遗址,鲁彭给他上了一课。特别是“雁翼护婴”的传说,第一次被记载下来。
“雁翼护婴”的传说在天门应该很早就有了,南宋《舆地纪胜》里提到了,但完整的本土化表述,是在明嘉靖竟陵版《茶经》中,多么不可思议!这本《茶经》中不仅有《茶经外集》,还有《茶经本传》,在《新唐书·陆羽传》中,童承叙将宋人宋祁的陆羽传加了这段故事:“或言有僧晨起,闻湖傍群雁喧集,以翼覆一婴儿,遂收畜之。”怎么知道是鲁彭告诉他的呢?因为童承叙曾两次到竟陵来,两次都是鲁彭当的地陪(见《童内方与梦野论茶经书》“两枉道从”,梦野是鲁彭的号)。而童承叙来竟陵看的啥呢?“憩羽故寺,访雁桥,观茶井”就是他的朝圣之旅了。
带幅长卷游西塔寺
鲁彭更牛的地方是他家有一幅颇有些传奇色彩的名画《竟陵山水图》,是年江西泰和人郭栩为逃避宁王之乱,跑到天门的干驿镇(当时叫东冈),遇见春节回家祭扫的鲁铎,为他所作的长卷。从干驿镇一直画到天门城区,把鲁铎的东湖别业连同鲁铎都画出来了,而有趣的是,在中间竟陵城垣的左首,赫然画着茂林修竹的西塔寺!这是迄今为止最早的西塔寺画像。这幅画比《清明上河图》还长1米多呢,整个明代都找不到比它更长的画卷了。它为我们展现了鲁铎诗文中没办法描绘出的生动的明代生活场景。
西塔寺旅游形象代言人:鲁铎
鲁彭来到西塔寺拜访真清,还为《茶经》刊刻而来。鲁彭承担了明嘉靖竟陵版《茶经》刊刻的主要工作,同时,还在真清辑存的《茶经外集》里想办法把他父亲鲁铎的一首写竟陵西湖的诗给挤进去。鲁铎那可是当时竟陵最著名的前辈呀!不过他年就去世了,写了很多诗文,好像没看到与西塔寺有关的哪怕一首。挨点边的也就是这首《秋日读书西禅湖涨久未出新霁月明浩然放舟聊短吟》:“西风湖水漾秋痕,短褐残编日闭门。忽见江城上明月,野航村酒弄黄昏。”大意是说一个秋天雨过天晴的晚上,皓月当空照在竟陵西湖上,他心旷神怡,泛舟一游。有趣的是,过了将近43年,在明嘉靖竟陵版《茶经》的续刻本中,这首诗居然整体大魔移,变成了这个样子:《秋日读书西禅湖涨弥月小舟夜泛偶成》“寺门湖水漾秋痕,懒性相因省出门。却被天心此明月,野航招去弄黄昏。”除了韵脚相同,内容一样,文字出入还是蛮大的。这一次特地拉近了与西塔寺的关系,成了“寺门湖水”。当然,因为鲁铎的声望,仍位列诗集之首。就这样,鲁铎成为了西塔寺旅游的形象代言人。
鲁铎题铭处:茶亭还是茶井?
可能我们会觉得奇怪,鲁铎与茶圣陆羽、西塔寺好像没什么关系,人家诗文集里都没怎么提,干嘛还能够成为当时西塔寺朝圣之旅的最佳形象代言人呢?
因为鲁铎是那个时候天下闻名的人物,当然也就是竟陵的名片了,实际上童承叙、稍晚的陈文烛、李维桢都是这样大人物,可是童承叙自己谦让,而推重先贤鲁铎,那就是既成事实了。要知道,鲁铎的传就是童承叙写的。(更有趣的是,童承叙的传是陈文烛写的,陈文烛的传是李维桢写的。)鲁彭负责《茶经》的刊刻,可能也是继承父业的荫泽呢。鲁彭隆重推荐自己的父亲,借重《茶经》留名,《茶经》也借重鲁铎的名声广传,何乐而不为呢?
再者,鲁铎也不是完全与西塔寺不搭,他的门生故吏中有个叫张岗的,写了首《过西塔怀莲北先生》:“茶井西偏结此亭,湖光明处众山青。夜深神物应呵护,尚有东冈太史铭。”是说鲁铎在茶亭上有题词什么的,真是令人浮想联翩呀。这是第一个在鲁铎题铭处“拍照”的。
最抢镜的景点:陆子井与前人题诗
陆子井,是西塔寺最重要的茶圣遗迹了,几乎所有的游客拍照最多的地方就是这个景点。叫茶井、陆羽茶泉、陆羽泉、陆子井的都有。在晚唐,这里可能曾立过一块“陆鸿渐煎茶碑”,咸通十五年(年)立过《陆文学传》碑。诗僧齐己(年—年)曾经过这里,写了首《过陆鸿渐旧居》诗,说“楚客西来过旧居,读碑寻传见终初,佯狂未必轻儒业,高尚何妨诵佛书,种竹岸香连菡萏,煮茶泉影落蟾蜍。如今若更生来此,知有何人赠白驴。”并附注“陆生自有传于井石,又云行坐诵佛书。故有此句。”这首诗清楚表明他在西塔寺的所见所闻,至今仍如在目前。
另外有一首落款为裴迪的题诗,《西塔院》或《西塔寺陆羽茶泉》,说“竟陵西塔寺,踪迹尚虚无。不独支公住,曾经陆羽居。草堂荒产蛤,茶井冷生鱼。一汲清泠水,高风味有馀。”这首诗应该是题壁或题井上的,是西塔寺文物,真清收刻入《茶经外集》是理所当然了。
跟帖有确评
有趣的是,这件文物题诗,还被明朝状元杨慎(-)看到过,就是那个写《三国演义》开篇“滚滚长江东逝水”词的那位。嘉靖三年(年),杨慎因大礼议事件受到廷杖,被贬戍到云南永昌卫。途中,他经过天门西塔寺,可能与童承叙有关,他和童承叙关系很好。(陈文烛在《内方童先生传》中说:杨慎那是很狂放的人,但独独与童承叙很合得来。原话是“蜀杨用修不可一世,士而独善童先生,多往来翰墨。”)总之,他在《升庵诗话》中说:“湖广竟陵县西塔寺有陆羽茶泉。《西塔寺陆羽茶泉》云:‘景陵西塔寺,踪迹尚空虚。不独支公住,曾经陆羽居。草堂荒产蛤,茶井冷生鱼。一汲清泠水,高风味有余’。迪与王维时,其诗自辋川唱和外无传。此诗,予见之石刻云。”他不晓得此裴迪非彼裴迪,应为五代人。李维桢就看出来了,他说王维与裴迪是盛唐人,怎么可能在陆羽身后留诗呢?他说:“鸿渐天宝中为县伶师,其时名未著。如与皇甫曾、权德舆、李季卿游,是大历元和时人;王摩诘与迪酬倡为盛唐时人。迪即年少晚,或及缔交。今其诗似咏鸿渐故居,则不相应。岂名氏偶同?或后人伪撰耶?”看来,是遇到懂行的游客了。
陆子井是“茶圣之心”
参观西塔寺的人,几乎都涌到陆子井拍照,发表心得的人特多。但宋代王禹偁的《观陆羽茶井》诗写得最得味。当然,这首诗也是题壁或题井上,得以在西塔寺流传的。诗说:“甃石封苔百尺深,试茶滋味少知音。惟余半夜泉中月,留得先生一片心。”这是将后人对陆羽的心思写透了。
真清的朋友中有个叫程璐的,他的《过龙盖寺》写的很大气,很浪漫神奇,说“江城抱古寺,咫尺断浮埃。老鹤依僧卧,白云逐客来。湖心悬日月,树底响风雷。茶井神龙起,流光遍九垓。”把西塔寺放在江城的大背景中,开篇不俗。一条小径入湖心西塔寺,仙鹤在真清和尚旁卧着,带着方外之心来到这里。日月在幽澄的湖中穿梭,松林与竹林里响起阵阵如涛的风声。陆子井里安静了千年,仿佛时刻藏在井底的龙王腾空而去,光彩夺目,映照九天。写得真是壮美无比,把千年的西塔寺写得虎虎生威了。
朝圣之旅的高潮:到哪里敬香是个问题
西塔寺朝圣之旅的目的是冲茶圣陆羽来的,按今天的做法,少不了要在西塔寺的陆羽祠堂或桑苎庐的陆羽像前敬个香或茶什么的。事实上,陆羽的道场在陆羽去世不久,他的朋友、时任复州刺史的周愿就第一时间记录过。他是最早到西塔寺来旅游的人,他眼中见到的西塔寺什么样子呢?他说:“我州之左,有覆釡之地,圆似顶状,中立塔庙,篁大如臂。碧笼遗形,盖鸿渐之本师像也。悲欤!似顶之地,楚篁绕塔。塔中之僧,羽事之僧;塔前之竹,羽种之竹。视天僧影泥破竹,枝筠老而羽亦终。”这段话不难看懂,接着说到陆羽,“予作楚牧,因来顶中道场,白日无羽香火,遐叹零落,衣摇楚风,其感三也。是为三感说:七言诗以语陈事。扶风公览三感之说,岂得不酸涕湿目,以著词致于塔下,冠愿鄙章之首耶?”他祭奠陆羽的方式是写了这篇著名的《牧守竟陵因游西塔著三感说》与《三感诗》。
总之,唐代的西塔寺好像景观比较少一点,旅游的人也不太多。
明代的“陆羽纪念馆”:陆公祠与桑苎庐
到了宋代,西塔寺景观中有了陆羽祠堂,曾任竟陵郡酒税官的北宋人张耒说:“陆子不可招,寥廖风月魂。空堂掩遗像,幸此配老禅。”(《题陆羽祠堂》)他是看到陆羽像了。真清的新西塔寺里有没有陆羽祠堂和桑苎庐这些景观呢?
按明代李维桢的说法,万历癸巳()年,邑人参议周芸才开始在西塔寺主持修建了陆公祠,而且在寺后“为堂,有台、有庑、有庖,遂成胜地。”至于桑苎庐,在明崇祯二年(年)任湖广承天府景陵县知县杨一隽的《西塔寺记》里才露出踪影,“过斋僧堂,再度重门,为桑苎居。”后来对这个景点的描述就更多了,“西塔寺后桑苎庐,塑有遗像,服僧伽水田衣,先生唐处士也。”为陆羽修缮的草庐里,也有了塑像了。
不过这些新增的明代西塔寺景点,对参观真清的新西塔寺的游客,好像没那么幸运地游览到。
游人的心态:世外桃源,引陆羽为同调
游览西塔寺的人,往往喜欢拍全景照,把整个西塔寺都拍下来,把陆羽元素尽可能地揉进去。这些全景照几乎都把茶圣陆羽的风神气韵当成底色。
曾做过复州刺史的徐咸作《游西禅寺漫兴》说:“湖波万顷一桥通,西入禅房路莫穷。白鹤避烟茶灶在,青松留影法堂空。闲心未似沾泥絮,宦迹真成踏雪鸿。乘兴忽来还忽去,此情浑与剡溪同。”简直可以当西塔寺导游图来用了,进入山门,循着入湖的小桥(浮香阁),向西一路看到禅房林立,寺内有仙鹤款步,茶炉里烟气袅袅,松林掩映,法堂空寂。到了这里,尘心洗净,只有陆羽才能作为自己的同道中人了。
看来,寺不在大,有圣就行。
文:张雅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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