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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秀作者尤聊
江山萌芽精品小说
奶奶去世后我从乡下回到风屿小镇,那一年,我十一岁,在小镇的入口隔着玻璃窗看到了苏澄澈。 那一天,外面落了雨,刚下车父亲便撑起一把上锈的绿色小伞,奋力迈着他挽起裤腿的脚,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记得那把伞,那是我六岁时,妈妈给我买的生日礼物。过完生日没多久,妈妈病死了,我被送到了乡下和奶奶住一起。 到乡下后,我便彻底断了爸爸的消息,偶尔奶奶说到妈妈,会变气呼呼的,会骂爸爸,说妈妈嫁错了人。我没有在意。我的爸爸,没有妈妈那么爱我。醉酒后,他甚至想打我,然后,妈妈就一个劲护着我,让那些皮鞭一下下落在自己身上。夜里睡觉,我偷偷掀开妈妈的衣服,她白皙的皮肤划上了一条条红痕,像调皮的没有脚的蜈蚣。我伸手触碰,妈妈从梦中惊醒,翻过身来看我,我假装睡觉,不敢睁眼看她。她也只是长长地叹气,便又睡着。 我不知道妈妈过得是否开心,反正从她手里接过零食,我就会很开心。每个月,厂里发工资她都会第一时间给我买好吃的。某一次,她替我挨完鞭子的第一天,她拿着厂里刚发的工资,拉着我走到车站。 风屿小镇只有一个车站,上了车就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爸爸还很疼爱我的时候,他这么和我说。 “妈妈。我们去哪?”我问她,她摇头,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转呀转。 到最后,我们都没能离开风屿小镇。车子出发前,妈妈接完电话,医院。那一天,难得出去做工的爸爸摔伤了腿。那之后,妈妈留了下来,才半年就病死了。 我再一次坐上汽车,有目的地,爸爸说送我到乡下找奶奶。那时候,小镇的入口只有几间破土房和杂草。不像现在,有了楼房、石板路以及一排排的行道树。 我穿着小一号的雨衣,停在玻璃窗前抬头看他。他也看着我,冲我笑,对我挥手。真是个温暖的大哥哥。他示意我进去,踌躇间,一记爆栗狠狠地砸在我头上,痛得我龇牙咧嘴。 我捂着头哭,爸爸似乎更生气了,揪着我头发就打,打完直接把我拖走。苏澄澈追了出来,也没有打伞,站在雨中看着我。 雨水越发繁重,整个小镇都被泡在水里。梦中,世界都是深深的雨水,湿了我的枕头。 家里和五年前没有两样。阴暗的客厅,灰蒙蒙的厨房,橙黄的白炽灯,脏兮兮的地板。一切如旧。不对,似乎更旧。起码妈妈在的时候,桌子摸上去是没有灰的。 清早起来,雨还在下,真的没完没了了。接了水打扫卫生,中午的时候已经腰酸背痛,只想休息。但肚子很饿,想做饭了,发现家里只有米,没半点菜。我没钱,只能去邻居家里借。 王奶奶还住我家对面,知道我回来,好心留我吃饭。那顿饭有牛肉,我吃得很饱。乡下靠河,我吃过最好的肉只是螃蟹、小虾米和小鱼。 我说我喜欢王奶奶做的饭菜,她便要我天天过去吃。我嘴上答应,却在心里告诫自己,不可以。奶奶说过,不能随随便便到别人家里吃饭。而且,只要看着王奶奶,就会想到奶奶,心里很难受。 “还知道回来!小兔崽子,给老子做饭!”刚进门便被爸爸踢了一脚。毫无准备的我跌坐在地上,委屈地反驳:“家里没菜了!” “去镇口赊,老子有钱了,老子还!”我被他提起来,推出门。一连串的动作,让我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爸爸是怎么了呢?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幼儿园的时候,他到学校看我跳舞,回来的路上,还背着妈妈带我去吃烤肉。我爱笑的爸爸,我温柔的爸爸,是谁藏起了他?谁能把原来的他还给我? 出门太急,家里唯一的破伞都没来得及带,我几乎是一路淋雨走到镇口。蔬菜店的阿姨好像料到我要来,直接把装好的菜篮递给了我。在我吃惊表情中,她不耐烦地叮嘱我:“快点拿回去,记得要你爸爸亲自来结账!” 我提着菜篮,又一次经过苏澄澈的店。他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喝着茶,看雨。 “点心,吃不吃?”他把我拉过去,让坐在椅子上说,“雨大,停了再回去吧。” 他的声音真好听,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这世间最动人的音符。 “我叫苏澄澈,昨天我们已经见过了,是吧?”他递过一块绿豆糕,“你呢?你叫什么?” 我接过他的糕点,咬了一口,怯弱地说:“我想回去。我怕……怕我爸爸……” 他喝着茶,脸上挂着浅淡的微笑:“你爸爸,不太会照顾人,对吗?” 手指不安地搅动着衣角,他看穿我的紧张,笑嘻嘻地说:“我才二十岁,应该能做你哥哥吧。下一次受委屈了记得来找我。” “嗯。”我狠狠地点头,“我叫阿眠。”说完,飞快冲进雨里。 跑远了,根本看不清远处的景物。但我似乎看到,苏澄澈坐在长椅上,衬衫干净整洁,端着茶杯,看着我逃离的方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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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又喝醉了。给他做的饭,一口没吃,一直睡到傍晚,才洗洗脸出门,说是去结账。 我趴在桌子上看电视,一个无聊的节目。看到观众开心地大笑,无奈地撇撇嘴。不喜欢也没办法,家里就只能收看三个节目。我得过几天才能去学校,也没有作业可以写。 关了电视,打算睡觉,外面敲门声震耳欲聋,爸爸似乎回来了,我战战兢兢打开门,是一个不认识的叔叔。 “给我倒水……”他扑了过来,把我整个人紧紧抱住。我吓得大叫,他推开我仔细分辨了一会儿才起身出去。 “嗯……不是……”他嘟囔着,一摇一晃上楼。为什么,家里有个酒鬼还不行,楼上也要住一个呢。 绝望。抱着腿坐在门口,从小声啜泣到嚎啕大哭。一个人了,爸爸不管我,妈妈和奶奶为什么要丢下我。让我一起死了多好,一个人活着好害怕,好孤单……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活着…… “下一次受了委屈记得来找我……” “下一次受了委屈记得来找我……” 我想到了苏澄澈,一边哭着,一边穿越漫漫长路。他的店,灯还开着,只是太安静了,仿佛只是一座繁华虚浮的城。 探头在门口看着,不敢迈脚进去。看到我,他笑说:“快进来。这么快就受委屈啦,你还真是不够强大呢。” 端着热水,抽抽噎噎诉苦,他耐心听着,手里还往本子上记着什么东西。直到我哭够了,停了,他才放下笔,说:“今晚的星星好亮的。要不要去看?” 我点点头,他把我带到阳台。晚风轻轻吹着,空气里弥漫着清浅的花香。 他说:“你想想,这人吧,他总想掉眼泪。可星星就不一样,它即便眨眼眨累了,也绝不流泪。可是,能怎么办,他生来就是星星,注定一直眨呀眨的。”他看我,“你说对不对?” 我不回答。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那满天的繁星隔得那么远,却能看得那么清楚。一颗一颗都能数出数来。 “所以,阿眠。你不要怕。即便生得卑微,也总有发光发亮的地方。只要你长大,一定会找到那个地方的。答应我,坚持。” 明明陌生的语句,我却似乎听懂了。我又点点头。看着阳台的一排植株发呆。 “这些啊,是铜钱草,我看着好玩栽的,漂亮吧?”他得意洋洋,“三月份以后,你来,那时满天星,风信子什么的都开花了,那才叫美呢。” “我家里……也有……三叶草。”可能是花盆荒废自己长出来的。我没见过满天星,风信子,但我认为三叶草也很好看。 苏澄澈笑了:“你也喜欢啊?好巧。回头得送我几株,我养在水里,看着讨喜。” 苏澄澈原来这么能说,和他聊天一点也不无聊,能回味很久很久呢。所以,我回到家,即便只是我一个人,也不觉得害怕。 苏澄澈家的二楼挂满了风铃,风一吹,叮叮当当,随舞摇曳,悦耳极了。它们就一直摇啊摇的,把我摇进了梦乡。
爸爸打我从来都是没理由的。也许只因为他心情很差,也许只因为饭菜不合胃口,也许只因为天气不好……他打我,从来不需要理由。 渐渐的,我也狡猾不少,除了猝不及防会挨打,其他情况,只要他一个眼神我就撒腿开溜。他那样的懒鬼,是不可能追出来的。 名义上是逃跑,实际上我乐此不彼。每每逃出来,我就到阿苏的店里,帮他卖卖东西。作为回报,他负责把我不会的课程全都教会。有时一教就是两三个小时,每每如此,他便会超嫌弃地骂:“阿眠,你上辈子一定是头猪来的,这一世虽得了副人类的皮囊,可还是没长脑子。” 风屿小镇这种小地方,老师能顺畅讲完课程实属不易,还指望他们拓展思维吗?能遇见苏澄澈真的是我最大的幸运。我也问过他:“你这么有钱?干嘛窝在这个小镇里。” 他总是漫不经心回答:“出了小镇,我也是个穷光蛋啊。所以还不如在风屿小镇里,卖卖东西,晚上的时候,喝茶看星星。如此惬意,此生别无他求了。” “一点志向都没有!”我鄙视他。 他:“你有志向,有志向就多多读书。” “这个才不用你提醒呢!这题,这个公式怎么推导?” “等一下?”他啧啧一声,“这里居然有只蜗牛,它是怎么爬进来的?简直不可思议好吧……” 我:“……” 阿苏居然收我学费了!我想,也许是我太笨让他心烦了。于是,我变成学校里的收矿泉水专业户,周末也去发发传单,打打临时工什么的。工资不知挣了多少,全都给阿苏了。 阿苏要我等来年的满天星,本以为不可能等到,却在某个清晨被我撞了个满怀,一不小心就掉入春色。 一点一点,白森森一片。惹人之处,怕一碰就碎;动人之处,一眼钟情。 “这么好看的花,长着也浪费了,不如我拿出去卖了?” “煞风景。”阿苏取着切好的水果铺在蛋糕上,语气淡淡。 “老板,不要错过商机啊!” 阿苏:“那我宁愿送给养老院的爷爷奶奶。也叫他们看着高兴。” “我明天就搬过去!”我觉着这方法实在可行。 “败家女。”他骂。 我回说:“关爱孤寡老人你还不愿意啊。看你老了,还有谁去看你!” 风屿小镇镇口的小店,时常传来嬉笑怒骂的声音。仿佛,这个小镇别致的美,也确乎只有这里才有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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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三的时候,爸爸检查出肝癌晚期。医生说,活不过半年。 这个男人留给我最多的回忆不是骂人就是打人。也许当初,妈妈就是被他逼死的。我恨他,可我不忍心不管他。 我翻出发黄的记事本,按着电话号码给亲戚打电话。可惜,好多都是废卡,有的即便通了,对方也找各种借口推脱。小镇的人,看透了爸爸碌碌无为的惰性,都不愿伸出援手。他的命,是自己轻贱的……他们都这么说。 本以为,我是世界上最渴望他死去的人,到头来才发现,我是最想把他就在身边留在心里的那一个。 我只能去找阿苏。 “已经没救了。还不如珍惜现在能相处的时光。”阿苏叹气。这还是我认识的阿苏吗?我不敢置信。 “把钱还我!我知道我之前在你这儿交的学费你一分都没动过!把它还给我!”我几近崩溃。 阿苏也发火了:“就你那点小钱,你还想翻云覆雨了!这一切本就是你爸咎由自取。那些钱还不如留着给你交学费!你爸死了,谁供你读高中?”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发火,心里越发慌了,好像一盘死棋就摆在眼前,我只有认输的命。 我吼他:“反正不可能是你!” 他苦笑:“要不是你妈,我能留在这吗?我早就出去外面,实现我的伟大抱负了!” “你说什么……”我顿时愣住了。 原来,当年妈妈工作的服装厂就是阿苏家办的。某一次,妈妈去苏家送衣服的样子,正撞上阿苏的姐姐临产。因为不到生产的日子,家里没人照看她。是妈妈,帮她接生,一直陪在她身边,照看她和孩子。 苏家感恩,给了妈妈一大笔钱,妈妈没收。后来,苏家工厂面临倒闭,员工纷纷离职。是妈妈陪着苏爸爸挨家挨户把员工找回来,才重建了家业。 帮了两次大忙,苏家对妈妈真是感激不尽。可给妈妈的钱,妈妈无论如何都不要。病重时,苏家来探望,妈妈只说放不下我。苏家便答应尽己所能,多多的照顾我。 后来,苏家举家迁往外地,只有苏澄澈留了下来。原因只有一个,报恩。 所以,他才这么关照我,才一次又一次的帮助我。 “谁要你报恩了!你想耽误你的一生吗!”我已经带上了哭腔。 “苏家怎样我不管,反正我苏澄澈知恩图报,等你有了自立能力,我自然会撒手。”他想了想,“而且,我都有女朋友了,她也打算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有什么好耽误的……” “烂人就只会说烂话!”我气冲冲跑了出去。其实,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现实,面对他。 爸爸最终没活过半年,我初三毕业以后他就走了。每个人都走得干干净净,他们的任何好也都想不起来,只是心里缺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大风呼呼往里面吹。 风屿精品阁今天人比较多。大多学生都是冲着门口的牌子来的:“今天老板生日,货物全部半价。” 我:“我说,阿苏你到底几岁了?” 阿苏收着钱,笑容清爽:“我说过了,20岁啊。” “你三年前就20岁了!” “我天天20岁不行啊。” …… 忙了一天,下班时,他突然喊住我:“阿眠,明天上学得去。” 我摆摆手丢给他一个眼神:“我会好好学习的,没有什么困难可以让我退缩。我可是要好好学习,离开这个破地方的!” 他:“明天,几点的车?” “早上六点咯。假期见啦。” 他:“保重。” “知道啦。后会有期哦。”我轻快地走着,把背影就给他。他的背影,却留给灯光。 没什么好难过的,人生每一天都在出发。而我们遇见的人,都是命中注定,他们给了你成长,你亦学会了勇敢向前。谢谢遇见的每一个人,谢谢渐渐长大的自己。 作者:尤聊,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