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晚上她都很乖2016诗歌年选大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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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雁超沈苇陈人杰康雪

阿信李瑛娜夜汪剑钊

欧阳江河施茂盛懒懒王学芯

叶延滨起伦查干朱朱

于坚余秀华黄水庆余幼幼

滚烫之日

张雁超

卧室门传来两声愤怒脚踢

那时,我女儿在澡盆里玩水

惊异地扭头看见我挤出的鬼脸

露出她新生的小牙齿对我笑

又放心地继续玩

一整个晚上她都很乖,趴在我肩头

小手圈着我脖子,嘴里一直说着

她仅会的发音:爸爸、抱抱、宝宝

就像知道我是一个需要安慰的人

入夏后,气温骤升

窗外虫鸣大面积剥落,空中蒙着一层

淡白色焦躁声响

生活多滚烫啊

她的妈妈在卧室里哭

我的妈妈在另一间卧室里哭

《人民文学》年3期

死者从未离我们而去

沈苇

死者从未离我们而去

在葡萄叶和无花果叶

漏下的星光里入座

寒暄,垂首,低泣

他们随流水和尘埃迁徙

用风,采集草尖的战栗

一大早在花丛中睁开眼睛

提醒另一些假寐的死者

还有值得细赏的“人间”

有时在乌云和白云之间

演示雨水的慷慨

雷霆的震怒

有时用一株闪电

扎根惊叫四散的人群

在清明节和忌日

他们坐在我们对面

默默饮酒,吞咽食物

或者亮出一把长刀

切了西瓜又切甜瓜……

《人民文学》年4期

高原之树

陈人杰

再怎么生长

也长不成江南

它自成逻辑,自有一生

从根尖到叶梢

锁住鹅毛大雪

风吹不走它的影子

风找不到它孤独的理由

《人民文学》年4期

植物园

康雪

三月时,来这里看花的人

比花还多

而今,满园的郁金香已经消失了

只有门口那头牛

还在埋头吃草

它不知道自己是假的

《人民文学》年6期

桑珠寺

阿信

桑珠寺供养的神,脸是黑的

这是长年被香火和油烟浸润、熏染的结果

崖畔的野杜鹃花瓣缀满露水。槛边

一株丁香树枝条探进雾气

水声溅响却看不见来路

我的司机当智,在昏暗灯前

认出表弟。那个穿袈裟的孩子

脸是黑的,鼻尖上面有一点白,但眼神清澈

他哥俩悄声说话,我在佛堂燃香、点灯

这里的神

脸是黑的,鼻尖上面有一点白

入门看见,几只灰鸽,在廊下空地

跳来跳去。鸽子的眼神,清澈无邪

与那孩子的一般无二

《人民文学》年6期

看齐白石画

李瑛

金属画框也挡不住

春来了

悄悄地,没有声音

从齐白石的胡须下

群山谷底清澈的小溪流中

几粒黑得发亮的小蝌蚪

从摇曳的水草缝隙

从光滑的鹅卵石上

钻出来,滑下来,滚下来

轻轻地,没有声音

这些柔软又活泼的小精灵

可是一个个庄严的生命

再不要喊它们的乳名了

明天,它们将长大

在骄傲地摆动的小尾巴旁边

先长出前腿的叫蝾螈

它跑

先长出后腿的叫青蛙

它跳

《人民文学》年7期

十九楼

娜夜

一根丝瓜藤从邻居的阳台向她午后的空虚伸来

它已经攀过铁条间的隔离带

抓紧了可靠的墙壁

二十一世纪植物们依然保持着大自然赋予的美妙热情

而人心板结

荒漠化

厌世者也厌倦了自己

和生活教会她的……

十九楼

她俯身接住一根丝瓜藤带来的雨滴和黄昏时

有些哽咽:

你反对的

就是我反对的

《人民文学》年8期

晚秋

汪剑钊

在白色的火焰中,初雪

快乐地燃尽自己:

诗歌与晚秋,雪花与落叶,

如同大地与天空,

永远存在着致命的纠缠,

对抗——同时意味着秘密的和谈。

天空阴郁,恰好给出伤感的理由,

奔驰车在沥青路上奔驰,

把呜咽着的拉达车远远地甩在背后,

甩在槭树的断枝丛中。

一滴水的成长与死亡,

或者轮回,

可以有无数个方向;

想象力是旗帜,没有风就不会飘扬。

莫斯科的农民举起弯曲的长杆,

击打苹果树的枝头,

麻雀惊恐飞散的瞬间,苹果

像阿赫玛托娃留下的诗歌遗孤,

尖叫着落下,

在即将沦为尘埃的落叶上满地翻滚……

远处,乡村教堂的背后,

苍白的月亮悠然升起,

天边渗出一丝血迹,

顷刻,金黄的原野黯然失色……

《人民文学》年8期

老男孩之歌

欧阳江河

让正在说的话闭嘴。

把盖了一半的房子

正在盖的另一半拆掉。

把读了一百年的书,

一页一页撕去,撕个精光。

撕掉的书,哪本一字没写?

书店的书,哪本值得掏钱?

六十亿地球人天天上网,

而一个老男孩,终其一生

埋头读书。

买不起书,就偷书。

偷不走书的年岁,就偷书的心。

但偷书之前得学会认字,

认字之前,得先造字。

在古希腊,一个小女孩的眼睛

替晚年的俄狄浦斯看过路。

她会替一个老男孩看书吗?

将正在读的书合上。

让正在写的书停笔。

吹灭飞蛾,降下光的鹅毛大雪。

从做旧的爱拔枪,退弹夹,

看子弹是不是刀的避让。

别管被焚的书是谁的,你就写吧。

别管刀在谁手上,你就戳吧。

也别问,这一枪对着谁开——

不忍对别人开枪,就对自己开枪吧。

谁死谁生,都是恍然一瞥。

管这大把大把的金钱是谁挣的,

你就花个痛快吧。

管这条命是贵是贱,

想革,你就拿去革吧。

你就用左手卡住右手的咽喉,

呼吸左派的忧郁。

让《左传》的肺一字一顿吧。

鱼刺,卡在海啸的深喉。

在刺客读完《资本论》前,

你就成为这个刺客吧。

老男孩的头脑里

有十个书房,

就让其中一个变成文盲吧。

一百个美少年凑出一个老男孩,

其中一个是逆生长,

给他半日春风他就万物疯长,

对应于老男人的万念皆空。

日子是空的,像是没人过过。

女人心,往外掏什么都是桃花。

李香君走出空闺,把桃花扇

递给孔尚任。回家时鞋子想扔哪儿

就扔哪儿是多么幸福。

每天早起,在一头幻象奶牛身上

给真理挤奶是多么惬意。

但网聊之余引用心经

是个冒犯,因为佛祖

从来不是一个机会均等的雇主。

李白快递了一个千金散尽。

鹤的快心事,中途按了暂停键,

似乎在等签名版的东风。

但热泪掉头,洒向太平洋。

一个盲人天文学家,一生从未看过

头顶的星空。星空,是内心的事。

瞎了眼的老男人啊,奇迹般

读完了书架上所有的书。

晚报是个哑巴,却一直在唠叨。

看一部电影,比从头拍这部电影

还要耗费虚无,钱也花得更多。

在一个穿金戴银的时代,

谁又没穷过。

大我小我,付与一些轻物质。

白银的小战争打到最后

竟是一个暗喻。抢银行的恐怖分子

头上套个薄膜袋走来,

你趴着没动,但知道枪里没子弹。

天太热,有苍蝇或光速的虫子。

为此,老男孩的童年被浪度了。

人怎么能容忍苍蝇飞过的生活

在自己身上一直活着。

至少还有野蛮人的屁股可以坐下。

在哲人的内心深处,

脚底的词,就像

刚登上泰山一样喘不过气来。

给词穿上运动鞋或许会好些。

而我,什么鞋子也不想穿,

即使赤脚踩在碎玻璃上也不穿。

八千里路的尘归土,够你走到天边外。

让万箭的血,从脚底射入头颅吧。

让赤脚的血更尖锐些吧。

让词与面包血淋淋的吧。

在这个老男孩身上谁又没活过,

谁与他一握不是两手空空。

他老去一天,够我小一岁。

天下烈酒我们对饮各半,

我喝得烂醉,他却滴酒未沾。

脏衣服晾在叶芝的晾衣竿上。

老男孩和我穿同一件衬衣,

衣领是他的,袖子归我。

一个崇高的合体,

是卑微的,分身的。

请准许我替他变老,变穷,变蠢,

因为他将变得比我更为愚蠢。

《十月》年1期

散步回来……

施茂盛

散步回来,在一棵老榆树下驻足

静静听它把所有欲念灌进我体内

多年以来,每经过此处

我都会静静看着它

先替它舒一口浊气

然后替它转动一下筋骨

在这欲春未春的时节

我替它原谅池塘绷紧了湖面

熏风仍未醒来

人类在作茧自缚

而我与它有着长久的通灵

直至有一天,它终于为我完成了脱胎换骨

《十月》年1期

旅行的秘密

懒懒

每天住不同的酒店

这只旅行箱,每天被她打开又合拢

慌乱时她将箱子里的胸罩

叠好的内裤丝巾袜子全部刨出来

它们耷拉在地上,床上

像一个人的内脏被拽出体外

平静下来她又默默将它们一件一件叠好

她用灰蓝色系列收纳袋

将它们归类收纳,摆放整齐

箱子里码着一块块光滑的石头

这只箱子,每天被她打开又合拢

这只箱子有一次拎回来时充满花椒味

《十月》年3期

一张旧的登机牌

王学芯

廊桥蜷缩着路程

玻璃的门封闭所有的千山万水

目光拖延焦虑雷同

鸟飞过的天空

没有一朵我的轻云

一张没有折叠过的登机牌

越旧越白表面上打滑的喇叭

像盐撒上张开的伤口

蛛网般的疼痛针尖触抵皮肤

如同扩散的涟漪

从昏暗的白天

跌入误差率的池塘

我去远方的脚在过去失去姿态

那远方的不眠之夜

座椅麻木昼夜苍茫

平整的登机牌

在无任何步伐的手心

误区变成盲区

山水在玻璃门之外

封住了我一再承诺的嘴

《中国作家》年2期

樱花昨夜风雨

叶延滨

我是修行千年的一只蝴蝶

我从《诗经》的竹简上起飞——

一千年只有一个目的地

一千年也只是一次飞行

直到昨夜,与我目的地只隔一块

初春的夜幕

直到昨夜,与我的思念只隔一道

清明的春雨

我在夜幕的这边,我那薄薄的羽翼

为樱花驭来了千万次黎明的霞光

樱花在夜幕那边,凄风冷雨想掠走

千载的苦恋与期待了千载的约会!

昨夜风雨,纷纷洒落飘零于泥水的

不是花瓣,是我飞翔千年的羽翅!

风雨昨夜,在风雨里傲然于枝头的

不是花蕾,是我提前到达的梦境!

啊,黎明中那满枝头怒放的是樱花吗?

是樱花,也是我,那是千万个我——

我是今日的樱花,也是飞翔千年的蝶

我从《诗经》出发,到达了春天的枝头……

《中国作家》年7期

损痛

起伦

损痛,乡间一种俗称。时间的陈年伤

一种隐痛,旧病发作。皮肉之下,深入骨髓

大地湿气弥漫时,黑暗中的

旧家具,譬如木床、木桌、木凳子之类

腿脚里隐忍多年的内风湿,开始窃窃私语

尘埃自作聪明、没心没肺。而曾经摔过跤的

如今闲置的那架古琴,用体内看不见的裂痕

洞悉笑出的泪水变成悲凉的全过程

损痛,是一种强忍住的秘密和喊叫

它认为必要时,最终要开口说话

说出真相,说出事物的致命伤

《中国作家》年8期

岳阳楼秋色

查干

先天下忧而忧

后天下乐而乐的

那个人

叫作——范仲淹

他的目光所及

阔水连着无边的秋色

原来他的《岳阳楼记》

是用芦花作笔而写成的

怪不得

在每一个立体的字面上

都发酵有诱人的

酒香

然而他书写的绝非醉话

就是洞庭之湖神

也未必有那样的

胸怀和豪气

红墙金瓦

飞檐曲廊

都不是最让人惦记的

而那一只衔愁而去的

洞庭水鸥

究竟抵达了天际何处

倒是让人

割舍不下

我来登楼时手中无箫壶里无酒

只有一支诗之杖

支撑着这一身沉重的不安

虽然它很瘦

帆以白色向蓝天书写

螺以空洞向历史诉说

而当我重读《岳阳楼记》之时

明明听到了一声

带血的

长咳

《中国作家》年9期

暝楼——再悼张枣

朱朱

玻璃门留有你的指纹

过道上有你的脚步声,

电梯摇晃如你喝醉的肩膀,

这幢楼有我进不去的暝色——

死,总是留下最完整

和最琐屑的:一个形象和

活过的证据。前者让赞美突然决了堤,

后者:锯子仿佛正沿墨线撤回。

《花城》年1期

车站谣曲

于坚

当局换人路线于是改变 

车站尚未使用即被废弃

路上的人们不知内幕

他们习惯性地看见车站就停下来等

抽一支烟卷儿喝干水直到天黑才离去

就像古老的流浪者背着袋子

瘸着腿走出这荒凉之城

我听见他们在天空下唱歌

必须信任还会有车站

下一站另一个站否则怎么走?

多美的背影呵在一栋空楼的拐角处消失了

世界骗不了这些快乐的人他们带着歌声

鸟儿也将这里当作落脚点

它们蹲在生锈的顶棚上拉出漂亮的屎粒

将塑膜踩得叽叽喳喳它们的站要多些

在那星空下摇晃着的电线是

附近的那棵桉树也是

《花城》年2期

在与你相聚的路上

余秀华

这掩盖不了的欢愉:我在与你相聚的路上

阳光照在合欢上,照着它们啪啪打开的声响

一些花过于紧张

一个恍惚就打着转,落到地上

我几次碰倒了桌上的水杯

桌上的水映出窗外乱飞的云光

哦,你一定会说:这个女人小小的躯体里

一些凌乱,微弱的光

如荒野里野兽的眼睛卷起风

她呈现给我的我来不及猜

就已经迷惑在她遮蔽的部分

而她遮蔽的却又是那么明亮

此刻的世界,孤独尖锐

微风里,倾斜着危险,扶正着叛乱

我向芳草萋萋的左岸挥别

我喊:救救我

《花城》年3期

悼外祖母

黄水庆

这个世界未曾释放的痛苦那麽多

最终都随一个个死者归于平静

如今这样的死者行列中又增加了你

痛苦转移到你四周的家什上却无人察觉

五天前,我刚刚来得及和你道别

十九年前,你用同样的挥手送我离家去国

你放下干瘦的手,知道我听不见彼岸的淅沥

河畔停下单车等你的幽灵我也看不见

八十九岁,你重新成为幼女而不是新娘

但一样重新经历那些削骨的饿风

你挑过的堤坝石、禁山草都拒绝再见这饿风

你爱过的儿孙都不忍注视这饿风

瘦啊,太瘦了,死神在你的村庄蹲守了两年

死神一如既往在我准备下棋的时候收走了棋盘

“他搞错了外公的名字”你这样解释你丈夫的早逝

你的死神是阎罗,一个文盲,却惦记所有平凡的死

瘦啊,太瘦了,他惦记着报复你带到世间的生

巨手一点点掏空枯萎子宫以外的大树

不像儿时中山公园那株老榕树

它的胸腹剖开了任由我们与饿风冲过来冲过去

饿啊,太饿了,一九六零年你已经见过亚热带的雪

此后半个世纪不过让痛苦沉入更加幽寒的胃

饿啊,太饿了,一九七九年我见过一只母牛

刚刚生下牛崽她的胎盘就被人们抢成碎片

我的外祖母,你就是这只牛

痛苦终于在你的全身取得食物,现在,让你安息

《花城》年3期

隐私

余幼幼

大渡河吞下

我洗不干净的隐私

硬生生让它吞下

也有我的错

我的错误之处在于

在钓鱼之人的

注目之外

充当了他的鱼饵

河水也会一天

比一天忧郁

我的错误

也是站在大渡河岸

很轻易就喜欢上了身旁的

一个人

他那么得不合时宜

却又在隐私里

显得那么得恰如其分

《作家》年5期

来源:《诗刊》年12月号下半月刊

赞赏

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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