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青绿

护城河边杨柳青青,一株株耳鬓厮磨,情意绵绵,将春色撩到浩荡的程度。两岸青草漫漶,泼墨般酣畅淋漓,俨然一幅水墨丹青,水未干,轴未卷,新作待人看。至于护城河的水,如天青色丝绸,柔软明洁,自然而然将一篙春水半溪烟这样的意境呈现于初晨。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曾在周杰伦的歌《青花瓷》中截获此句时,惊艳不已。天青色,感觉很仙很灵的颜色,但到底是怎样的?随后就在运河博物馆邂逅了天青釉色瓷,大体知道那是雨过天晴,云彩裂开,缝隙里铺层出来的,不是蓝,不是绿,而是蓝和绿两位美人舞动时裙衫的幻影。天青色将宋瓷的魅力演绎到极致,是汝窑的代表色。宋徽宗的艺术气质,美学天赋,在于将天青色推到一个时代面前,赋予宋朝简约轻奢的唯美色彩。

年春晚有一个舞蹈节目——只此青绿。舞者身着青绿罗衣,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青绿腰如流云,似春水,青和绿渐变,纠缠、流动,令数亿观众痴醉,原来青绿色如此好看!中国舞如此梦幻!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如此震撼!

多年前偶遇《诗经.郑风》,只一眼,便被青青子衿,青青子佩,这样的句子勾了魂,多年来沉醉于古诗文,不能自拔。如今想来,我竟分不清是这美玉般温婉的青色还是诗经的韵律美征服了我。总之,我的眼前浮现了一位如玉公子,带着远古的意态娴雅,深叹中文的博大精深,能给人更多的想象和空间,其意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青兮青兮,青青如滢;绿兮衣兮,绿衣黄里;终朝采绿,不盈一匊。”当一抹抹青绿穿越历史,与今人邂逅,我们除了惊叹古人审美的超然脱俗,更看到了华夏先民对自然的尊崇与膜拜。中国的传统颜色为青白黑赤黄五大类,是滋生宇宙的五大颜色,正色。五行说中,青为木,对应东方。紫气东来,日出东方、东风浩荡,东方之色的青暗合蓬勃生命力,是自然界的主打色,理所当然以满满自信的姿态行走于诗歌绘画等一切文学艺术领域。

南北朝时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喜以青白眼表达爱恶。说是一回嵇康筴酒挟琴造访,籍大悦,青眼相加。用青眼这个词来描摹一种表情,极为生动,妙不可言。我曾试图用别的语言来表述阮籍见心悦之人时的态度,搜肠刮肚,也找不出更有表现力的。青眼,实在是太有画面感了,青这个颜色太有抚慰人心的作用了。

青,最早见于西周金文,其本意是蓝色,蓝色矿石或草本颜色。古人在竹简上记事,采来青色的竹子,要用火烤竹板冒出水分才容易书写,因此后世把著作完成叫作汗青。文天祥要留取丹心照汗青,这铁骨铮铮舍身为国的壮士情怀因留言于竹简,马上去了几分惨淡,多了几分诗意。

电影《十面埋伏》里有个场景,青青竹海,浩瀚无限,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竹子是中国园林艺术最不可或缺的细节之一,想必竹子修长摇曳体态风流,入画,也入诗境,且有千磨万击还坚劲的精神。亭台楼阁边,假山旁,数竿修竹,几页芭蕉,是经典的国风。印象中西洋人的花园,是那种巴洛克建筑,配上大片玫瑰,看上去炽热浓烈。比较下来,我更为喜欢看青砖黑瓦的中式屋宇,珠帘掩映,熏香袅袅,几案上小小青绿净瓶,冉冉而出两三茎铜钱草,衬着笔墨纸砚。多么空灵禅意,意味隽永。

end

兰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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