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色羊

老鹤

郁郁葱葱的杨树林旁，萋萋青青的绒草中，各色的野花星罗棋布地点缀着，这是散花仙子撒落最匀净的一次。清风吹来，草伏花乱，清晰地现出一群群白的、黑的、黑白相间的羊群来，在夕阳和花色的渲染下，羊群变幻莫测，五彩斑斓，异常美丽。

副县长叼着软中华，饶有滋味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忽然，他变了脸色，乡长和村主任也跟着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副县长觉得被打了脸，检查禁牧工作却在第一站就被一群山羊顶了个大跟头。

怎么回事？乡长侧脸低声喝问村主任，这不是打咱们自己的脸吗？我都觉得火辣辣的，你的脸还不得肿成了荞面饼子？去问问谁的羊，必须严肃处理，每只羊按照乡里的规定罚款块。

村主任咽了一口吐沫，镇定地回道：那是刘老歪的羊。

乡长顿了一下，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说的样子，忙掏出手机假装接电话。他看看村主任，一努嘴，让村主任去和副县长解释。

是这样。村主任支支吾吾地解释着，刚才比比划划的白虎劲卸去了一大半。

这个人是贫困户。

贫困户？副县长的眉头拧成了井绳一样的湿漉漉的疙瘩。

对，所以我们支持他放牧，他的羊放的好，做的也地道，羊肉可以做成红的、白的、紫的、黄的，好几种色（shai），好看还好吃。说着，他又咽了一口吐沫。

副县长阴着脸，冷冷地问道：看来主任同志是没少吃啊，回味无穷啊！

村主任吓得缩回去了，往后退了几步，也拿出了电话，却不敢装出与乡长一样的打电话的姿势，而是尴尬地站在坝埂上，把正走过来的乡长晒在了前面。乡长一皱眉，转而陪着笑：县长，我们积极培树脱贫先进典型，这个牧民就是，他有羊多只，你看看，在红花绿草之间，再有黑白山羊，不是五彩的羊群的点缀，相应成趣，相得益彰，这是多么美的一幅画卷啊！

副县长一笑，依旧有些冷：我来看禁牧的，不是来看你这个书画协会会员来作画写字的。我们三令五申，不允许散撒野牧，不允许人为破坏草原植被。对于这些，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不会不明白吧。你们是不是还惦记那点以破坏草场破坏生态为代价带来的罚款做小金库啊！

乡长愣怔了一下：不敢，不敢，现在谁还敢弄啥小金库啊。政策我们当然明白，不过这一户确实很特殊的。

副县长把烟头扔在在黄沙堆上，抬脚狠狠地碾了一下：特殊？贫困户就特殊了？这么多羊居然还是贫困户？你们的工作是有问题的，有严重的问题的，形式主义、官僚主义，甚至是弄虚作假都有，这是要被处理的。哦，当然，扶贫那不是我分管的事儿，说多了也没劲。我要说的是此事必须依法依规严肃处理。如果全村的人、全乡的人、全县的人都来放牧，你看看，你们看看，很快，这块儿仅有的草地就会变成脚下的黄沙，多年的禁牧护草成就就会功亏一篑，你们这样做对得起子孙，对得起百姓吗？一人脱贫，全村更贫，脱贫还有意义吗？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你们身为党员干部，这一点不懂是吗？

乡长唯唯诺诺地看着副县长，一句话也没反驳，等他慷慨激昂地发泄完了，才轻声道：这一户确实特殊，他的儿子是刘部长。

部长？天王老子都不行。副县长瞪起了眼睛：工作就是让你们这些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一碗水不往平端的人干坏了的。部长的爹能放，县长的爹能放不？市长的爹能放不？其他老百姓都看着呢？一个失管，全乡泛滥，破窗效应的故事你们没学过吗？

村长没听说过破窗效应，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乡长也没弄太明白，却不得不往明白里说了：是刘部长，市委常委、组织部刘部长。

副县长像是一口吞了一个打了肥大剂的烀土豆一样，嘴巴合不到一起，愣了半天，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说。村主任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提高了声调对副县长说：刘部长就是我们村的，是我们村最大的官，他人真不赖，这些年给村里弄了不少项目，老少爷们都说他好，他爹放点羊没人说啥。

副县长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刘部长，刘部长也许不知道这些情况吧。

乡长和村主任异口同声道：不知道，当然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能让他爹违反政策吗？他可是个秉公守法、大公无私的干部。不过他知道他老爹的羊肉做的五花八门，特别好吃。每次回来，都要带些给同事、朋友尝尝鲜呢。

副县长点点头，很庄重的样子。当他转身钻进轿车是时候才说：乡长，你得想办法做好这项工作，要合理摆布，十个手指弹钢琴，生态保护和扶贫发展同样重要，两手都要硬，两手都不能软。我还有事，这件事你看着处理吧。

没等乡长和村主任反应过来，汽车已经扬长而去，沸腾的五色土里，乡长和村主任的面目模糊。

等他们一回头，又看见了五彩的羊群时，咧着嘴都会意地笑了。

作者简介：老鹤，又称风雨且安闲，河北丰宁人，自小酷爱读书写作，文笔粗陋，见识短浅，但幸得编辑老师眷顾，在多家微刊平台及各类刊物发表作品1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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