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期拾瑶草文丨舒飞廉
按郭璞对《山海经》的注解，瑶草有媚人与召梦的神力，可惜后来的文人骚客为“瑶”所迷，认为是碧玉一般的仙草，瑶草也渐渐成为仙草的泛称。
干宝的《搜神记》里讲到神农：“神农以赭鞭鞭百草，尽知其平、毒、寒、温之性，臭味所生，以播百谷，故天下号神农也。”这个以朱红的神鞭了解世界的文化英雄是炎帝吗？
司马迁的《史记》中，没有炎帝的本纪，他提到神农氏之时，天下大乱，黄帝在阪泉之野击败炎帝，又在涿鹿之野击败蚩尤，才取代神农氏，成为诸侯的共主。所以神农氏与炎帝，是不是同一个人，还很难讲清楚，但是在神话与民间故事里，这位来自南方草木王国的失败古帝与勘遍百草的药王，早已经合而为一了。
当然，成功的黄帝，在文治武功之外，也被赋予了治疗的使命，他不仅要出任《黄帝内经》的作者，还被请来做服气术、房中术等道家修炼技术的开创者。黄帝的“技术”，当日是领先全世界的，指南车的先进程度，恐怕可以跟现在的互联网技术媲美。
事实上，与《神农本草经》的“作者”炎帝一样，这两位炎黄古帝，不仅整合出了华夏的地理疆域与部族的分布，也在混沌的身体与纷纭的草木中间建立起来规则、联系与秩序，他们其实代表着先民在文明之光展现的时刻，对世界的好奇与探求。
神农尝百草
除了用神鞭之外，神农还亲身试药。《淮南子》讲：“神农尝百草滋味，一日而遇七十毒。”《述异记》又记载：“太原神釜冈中，有神农尝药之鼎存焉。成阳山中，有神农鞭药处，一名神农原，亦名药草山。山上有紫阳观，世传神农于此辨百药，中有千年龙脑。”
如果说用鞭来解析，鞭辟入里，是分析与观察的话，那么直接的尝药，就是实验与综合。神农生生死死，后来大概也到了武侠小说里常讲的那种百毒不侵的境界了，民间故事里讲，神农的胃都变成了透明的，他低下头，就可以看到，那些神奇的草药在自己的“鼎”里所发生的变化。
神话里，还有炎帝女儿们的故事。这些南方的少女，她们的命运，有一点像西王母座下的那些“死灵少女”，不同的地方，是她们并没有团结在一个“瑶池”周围，整合出一个团队，而是各自单独地去面对她们的命运。与她们的“父亲”一样，南方少女也精通草木之道，深具草木之性。
精卫填海
来看两个例子——其一是“精卫填海”。《山海经》里讲：“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名自叫。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大海的广大与草木山石的渺小，恰恰形成对照，正如庄子所说，以有涯逐无涯。但精卫所为，与其父尝药，不都是对蛮荒与混沌的反抗吗？
其二是所谓的“高唐云雨”。《山海经》里记载：“姑媱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为媱草，其叶胥成，其华黄，其实如兔丘，服之媚于人。”与早夭的处女姐妹精卫一样，瑶姬在死后变成了一株“梦草”。
瑶姬
按郭璞对《山海经》的注解，瑶草“叶相重也”（其叶胥成），它的果子如“菟丝”，又名“荒夫草”，加上它所开为黄花，有媚人与召梦的神力，在此则神话中，应有具体所指，可惜后来的文人骚客为“瑶”所迷，认为是碧玉一般的仙草，瑶草也渐渐成为仙草的泛称。
聊抄数例：东方朔《与友人书》中讲：“相期拾瑶草，吞日月之光华，共轻举耳。”李贺《天上谣》诗：“王子吹笙鹅管长，呼龙耕烟种瑶草。”元好问《春风来》诗：“春风来时瑶草芳，绿池珠树宿鸳鸯。”苏轼诗《蔡州道遇雪》诗：“三径瑶草合，一缾井花温。”也有将茶叶称之为瑶草的，大概是因为久饮茶，安神轻身，也有“通神”的功效。
我倒是觉得，萱草倒是有一点像瑶草，开黄花，叶相重，有解忧与轻身的功效，还能够“宜男”，但按《本草纲目》，萱草所结实如“梧桐子”，而菟丝子则如“碎黍米”，这一点，是不像的。
神农
《太平广记·草木卷》中记有一则“媚草”：“鹤子草，蔓生也，其花麴尘色，浅紫带，叶如柳而短，当夏开花，又呼为绿花绿叶，南人云是媚草。采之曝干，以代面靥，翅尾觜足，无所不具。
此草蔓至春生双虫，只食其叶，越女收于状奁中，养之如蚕。摘其草饲之，虫老不食，而蜕为蝶，赤黄色，妇女收而带之，谓之媚蝶。”之所以为“媚”，一是其叶的形状如鹤，可以作“钿”贴在脸上生媚，一是可以养出“媚蝶”，这大概也是岭南蛊术中的一种吧。
又有一则“梦草”：“汉武时，异国献梦草，似蒲，昼缩入地，夜若抽萌。怀其草，自知梦之善恶。帝思李夫人，怀之辄梦。”它的用法与瑶草不太一样，瑶草是“媚而服焉，则与梦期”，一定要像神农尝药那样，将之吃到胃里去，才能与心上人在梦中相逢，曲尽缱绻，来一番云雨高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