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总被,
雨打风吹去。
梁实秋
“你走,我不送你,
你来,无论多大的风雨,我要去接你。”
许多人大概是从这句话开始认识梁实秋。
殊不知,他还是一个十分多面的人物,一生80余载,全是逸闻趣事。
这一点在他的《梁实秋散文集》中也有所展现:琐碎入笔,幽默风趣,旁征博引,皆成文章。
他曾说:“绚烂之极归于平淡,
但是那平不是平庸的平,
那淡不是淡而无味的淡,
那平淡乃是不露斧斫之痕的一种艺术韵味。”
正如读他的文章,平淡下裹挟着绚烂,
令人回味无穷。
他性格直率,肝胆过人,
与大文学家鲁迅的“笔战”被传诵至今。
在初出茅庐的24岁,
毅然对批评他“硬译”的鲁迅提笔应战:
“有一种人,只是一味的‘不满于现状’,
今天说这里有毛病,明天说那里有毛病,
于是也有无穷无尽的杂感,
等到有些个人开了药方,他格外的不满。”
因为两人对翻译的不同看法,
使得他们的矛盾向纵深化发展。
冯乃超站队鲁迅说梁是“资本家的走狗”,
他立马还击道“文学没有阶级”,
甚至诘问鲁迅“你骂倒一切人,
你反对一切主张,
你把一切主义都贬得一文不值,
你到底打算怎样呢?
请你说出你的正面主张。”
在这场文坛论争中,地位渺小的梁实秋,经常因为“说错话”而受到各种骚扰。
多年过去,在台湾的他被记者问及此事,十分坦然说道:“我生平最服膺伏尔泰的一句话:‘我不赞成你说的话,但我拼死拥护你说你的话的自由。’我对鲁迅亦复如是。”
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恨,
只不过两个人对一个问题的看法不同而已。
他不会像狗仔那样一味揭别人的短,
而是钦佩直言两不误,无惧年龄辈分,
只管坚定自己的主张,耕笔不辍。
他的胆识和勇气应该也与家境有关。
梁实秋原名梁治华,字实秋,号均默,祖籍浙江余杭,年生于北京内务部街20号。
父亲梁咸熙是清朝秀才,同文馆英文班第一班学生,当时在北京做官,家境十分优越。姊妹十一人父亲却尤为宠爱他,不准他人踏入半步的书房却准他随意进出翻阅书籍,也许在那时他的父亲就认定这个儿子日后必成大器。
6岁时和父亲在自家经营的餐馆吃饭,
学父亲样子非要喝酒,
几杯酒下肚后醉眼朦胧,
舀一勺汤泼在父亲身上然后便呼呼大睡。
事后想起十分懊悔,于是给自己定了个
““花看半开,酒饮微醺”的规矩。
梁实秋小时候就十分勤奋好学,
一次猛然惊醒发觉天色大亮,
着急让母亲梳好长辫后便赶去学堂,
谁知去得太早学堂还未开门只得返回,
泪眼婆娑的模样惹得母亲哭笑不得。
勤奋好学的梁实秋仅12岁就考入清华学堂,
虽才气十足却也有几科弱项。
生物课上不敢解剖小动物就让同学代劳;
手工课不会制作作业要求的方锥体,
就拿同学徐宗沛做好的交上去,
发现判分不公后理直气壮找老师理论,
顺便承认自己错误;
游泳课考试不过关,一入水就沉入水底,
补考时也是扑棱着水过去的,
老师在一旁笑弯了腰勉强让他及格。
在清华完成了8年的学业后去往美国留学,期间不仅收获了美国科罗拉多大学和哈佛大学的学位,还在旅途中结识了他一生的挚友——冰心。
两人寒暄一阵,梁实秋问冰心:“您修习什么?”“文学。你呢?”梁实秋回答:“文学批评。”这个相遇的桥段也是后来二人经常拿来回忆的趣事。
老年冰心
也许是摆脱了传统教育的束缚,
出国后的梁实秋性格越发开朗,
在哈佛求学时调皮贪玩的苗头更是大涨。
有一次梁实秋正在厨房做炸酱面,
潘光旦带着三个人闯了进来,
一进门就闻到香味,非要讨顿面吃。
梁实秋表面慷慨应允,
暗地里却往小碗炸酱里加了4勺盐,
吃得大家皱眉瞪眼,然后拼命找水喝。
清华四大哲人之一,著名社会学家潘光旦
王敬义每次从梁实秋家离开时,
总要偷偷在梁的家门口小便。
梁实秋一直装做不知。
有一天,王自己憋不住了,
不无得意地问梁实秋:
“每次我都撒泡尿才走,梁先生知道吗?”
梁微笑道:“我早知道,因为你不撒尿,
你下次就找不到我家啦!”
哈哈,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在美国待了刚满三年,
连奖学金还没用完的梁实秋就急乎乎回国了。
由于当时的恋人程季淑自幼丧父,
一直和叔叔们住在一起,
眼看着侄女的年纪越来越大,
家里的叔父张罗着要给她定亲。
这可急坏了梁实秋,
于是快马加鞭赶回国娶妻。
婚后没多久北伐战争打响,两人仓促南下,逃到上海。
当时梁实秋在高校任教,也担任杂志主编。一次课上在讲英格兰诗人彭斯(Burns)的一首诗,一位女学生听到动情处竟泪下如雨,伏案放声大哭起来。
晚年给儿子梁文骐讲到此事时,文骐问父亲是否觉得很抱歉,他回答:“不,彭斯才应该觉得抱歉。”
梁实秋上课从不在黑板上写一字,
他说:“我不愿吃粉笔灰。”
教学数十年,总是一口流利的英语,
而他却总是长袍马褂,千层底布鞋,
迭裆裤子,有时还要绑上腿带子,
常引得时髦男女窃笑,
对此他也毫不在意。
梁实秋与妻女
早期梁实秋和家人住的地方比较简陋,而他却苦中作乐,取名“雅舍”。
“雅舍地势高,先得月色,可看山头吐月,红盘乍涌,一霎间,清光四射,天空皎洁,四野无声,微闻犬吠。又有梨树两株,天亮时,青光从树间筛洒而下,地上阴影斑斓,此时尤为幽绝。”
一边与鲁迅笔战,一边撰写散文集《雅舍小品》,可见其闲云野鹤的达观心态。
旧学根底深厚,兼有西学所长,
使得他的小品文风趣诙谐又足够雅致。
《雅舍小品》如今已再版五六十次,
创造了散文界出版的神话。
梁实秋毕生致力于研究莎士比亚,
如今也是这方面的权威。
原本想用20年的时间,
将《莎士比亚全集》译成中文,
没想到却足足耗费他38年的心血。
年和胡适,闻一多等人创办新月书店,
次年又创办《新月》月刊。
年任北京大学教授兼外文系主任,
年创办《自由评论》,
先后主编《世界日报》和其他副刊。
左为胡适,两人私交甚好
年“七七事件”爆发,北京沦陷。
由于岳母年老体衰不堪奔波,
和妻子商量后他决定,
独自去后方参加抗日工作。
谁知夫妻这一离别竟是6年。
年妻子带着三个孩子站在梁实秋面前时,
两人泪流不止,决定再也不分开。
此后30余年,无论天涯海角,
两人始终相携相伴。
年,梁实秋在中山大学任教,之后迁往台湾。
离开故乡的梁实秋常面向大陆,纵目远眺,
每逢春节,他便觉得辛酸和苦涩,
并称春节拜年为“苦闷的象征”。
年,梁实秋和妻子被女儿接到西雅图安度晚年,夫妻二人恩爱如昔,常手拉手一起出门散步。
谁曾想到一年后妻子被重物砸到不治身亡,留下梁实秋一人伤心欲绝,痛心写下《槐园梦忆》,以寄托对亡妻的悼念之情。
正因《槐园梦忆》,在远东图书公司,梁实秋遇到了他的第二位妻子——韩菁清。这是一段相差28岁的老少恋,韩是影星,文人和戏子的结合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
有人说梁“老牛吃嫩草”,也有人骂韩亵渎“大家”,就连梁实秋的“门下弟子”也打着“护师团”的旗号反对。
此时梁实秋说“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那些陈腐的心术不正的东西,让他们一起滚开!”年,在众人争议下两人修成正果。
与韩菁清的结合,让梁实秋找回远离的青春,
两人的婚姻生活就像一条源远流长的小溪,
无论外界流言蜚语如何都不为所动,
正如“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除了爱玩爱说段子,
这位“老顽童”还特别爱吃和会吃。
梁最爱吃北京的爆羊肚,
当初留美三年归国时,
将行李寄存在车站,直奔致美斋,
非要将各个口味的爆肚都吃了个遍才肯回家。
他还酷爱吃肉,曾经说过:
“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
若要不俗也不瘦,餐餐笋煮肉。”
晚年因患糖尿病,不能食甜,
但他却像个孩子般常常私下偷吃解馋。
生活要过得有滋有味,工作时也要一丝不苟。
晚年竟用7年时间写成百万言的《英国文学史》。他每天伏案,笔耕不辍,夫人韩菁清发现梁椅子的坐垫上常留着一摊鲜血。
因伏案太久,以致痔疮出血,而他专心于著述,竟不自知。
挚友冰心曾在抗战期间去重庆探望他时说过:
“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
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
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个好朋友。
我的朋友中,男人中只有梁实秋最像一朵花。”
弟子余光中曾经回忆他说:
“风趣中不失仁蔼,谐谑中自有分寸,
十足中国文人的儒雅加上西方作家的机智,
近于他散文的风格”。
文学家余光中
一生漂泊命途多舛,而他却生性乐观。
唯有四大遗憾徒留心中久消不散:
一,还有太多的书没有读;
二,与许多鸿儒没有深交,转眼那些人已成为古人;
三,亏欠那些帮助过他的人的情谊;
四,陆放翁但悲不见九州同,死前也有同感。
梁实秋的性格让我想到他的一句诗:
一片雪花含有无数的结晶,
一粒结晶又有好多好多的面,
每个面都反射着光,
所以雪才显得那样的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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