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垒故事草沟村之冬

草沟村之冬~

作者:狄永萍

一踏上家乡的小路,便有了回到家的一种轻松。走进了熟悉的院落,看见弟弟家院子里走着一只鸡体大如鹤,翅羽斜斜,像披着一件外衣,鸡的步伐很闲。棚圈里的猪对着满满的食料槽,挑了又挑,捡了又捡。屋子里炉火燃烧得正欢,在充满着暖意的屋子里,我闻着炸麻花,蒸花卷的噴香——一种单纯和坦然的氛围包裹着我,甚至连肢体的困倦都是别一番滋味的舒悦。

快过年了,乡邻们宰猪杀羊,擀面皮包饺子,相邻们说冰箱里储藏久的东西有异味,都把年货埋在门前屋后的雪地里。在和乡邻们的闲谈与笑声中,我倾听着比眼下更丰富,在记忆中也更留恋的——冬日草沟村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那些年,到了冬天,村民们靠积肥争工分。每天早晨,人不是被鸡叫醒的,在大地还是一片漆黑的时候,人们心中的天悄然亮了。夜,探出冰冷的脸,寒风像无数的刀子,村民们都陆续的爬起来,身穿老羊皮袄,用绳子拦腰夹住。脚穿羊毛毡袜,毡袜上套着牛皮窝窝鞋。把帽子的两个帽儿拉下来系好。每个人一副爬犁,爬犁上绑着大大的榆条框,框里装满了粪。村民们一路拖着爬犁,遇到坡路,框里的肥料又潮又湿,愈走愈沉重,愈缓慢,绳子紧紧地扣在肩膀里。他们佝偻着身子吃力地前行,哈出的气变成了霜,帽沿儿是白的,眉毛也是白的。遇到下坡路比较省力,有时村民们就用绳子把一个个爬犁串联起来,有一人牵头拉着爬犁,其他人像猴子似的侧着身子蹲在爬犁上,顺势滑下,有时来势过猛,爬犁一个倒栽葱,连人带车侧翻在雪地里,有的人头上,鼻眼里甚至连嘴巴里都灌进了粪渣,一股难闻的臭味——吼声、叫声、哄笑声、调侃声……在这宁静、单调、空旷甚至有点弥漫着慵倦的原野里荡漾开来……

入口是愉快的田野,

田野上,

几颗弯曲多节的老榆树,

裸露着的枝丫,

像是患病的手指,

歪歪扭扭、弯弯曲曲。

它们似乎也被吵醒了,

挺着板板的身躯,

抗拒着凛冽的寒风。

树旁的小径窄窄的,斜斜的,向田野延伸着。“运输队”时常碰到外硬里松的积雪,一踩就陷到了膝盖,动不动就得停下来休息。擦擦迎风流泪的眼睛,极目所至,积雪像一大片柔软的羊毛似的铺陈开去。村民们已漠不关心一场又一场的落雪,他们已不注意,绵绵密密,像没有筛过的麦片似的雪花。他们明白自己再也躲不过雪,无论蜷缩在屋子里,还是远在冬天的另一个地方,纷纷扬扬的雪,都会落在他们正经历的一段岁月里。

那些冬天,村里人都靠牛车、驴车到沙漠里拉柴禾,到北山煤矿拉煤。往往要用几天的时间才能拉回一车煤,一车柴禾。

王家四婶,是村里有名的大脚女人,穿鞋穿的四十号码,做鞋走的是男人的鞋样儿。王家四爸常年有病,病恹恹的干不了重活。家里五六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她要拉扯着他们度过冬天。苦活累活统统压在了王家四婶的身上。但她不哭,不抱怨,也不让任何人怜悯。她像男人一样,身穿羊皮袄,腿上缠上裹腿布,脚穿羊毛袜子、靰鞡鞋,背上干粮,套上那头远远就能听到“哦呃"“哦呃”的犟驴,加入一长串男人们拉柴禾的行列中,缓行在铅灰色的冬夜里。

毛驴车一出村子,寒冷就从四面八方拥围而来,穿再厚的棉衣都没用,王家四婶爬在车上,不一会儿,腿就被冻僵了,失去了感觉,常常要跳下车,活动一阵子。几天几夜,等一车煤拉回了家,她几乎迈不开腿,走不动路了。

冬天总会一年一年的弄冷一个人,先是一条腿,一只手,一副表情,一种心情……而后是整个人生。

那些日子里,吃粮吃菜连同烧锅的柴火都有生产队按工分的多少来分的,人开始肚子吃不饱饭,猪也瘦得长一身红毛。草沟村的人几乎都成了贼,想着法子偷生产队的东西。有一次的晚上,生产队菜窖里的洋芋被偷了。第二天从雪地里的脚印上开始查找偷洋芋的贼,谁知这是个粗心的贼,背上的袋子有个洞,洋芋撒了一路,顺着这个路标寻找到头,竟然寻到了队长家,在队长家的大红柜里找到了半袋洋芋,还从炕洞里掏出了一堆鸡毛……队长的颜面扫地了,威严丢了,后来队长跑了,再也杳无音信了。

未完待续

图丨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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