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子
这两天有一个帖子泛起,称《舞鹤赋,米芾失传的书法神作惊艳再现》。我便十分感兴趣,这类现世的遗珠一般隔两年就会有,这回挂靠在米芾身上,就特别使人想看个究竟。
说它“泛起”,是因为看见题图里的“鲍参军”几个字在哪见过,应该算旧闻,原来没工夫好好欣赏。米芾存世的作品不少,在徐邦达著的《古书画过眼目录》里就有五十五件之多(书中注明为五十六件),其中当然没有这件不速之客,而五十多件的量已经足够为判断“惊艳现世”的东西做参考。事实上米芾的东西太清楚了,但凡练字的人家里都有米芾的字帖。他的帖是练字具备一定基础后补钙的必选,还找不到替代品。当然,每个人对米芾的理解有不同,才有这场无伤大雅的小误会。
二、抽丝剥茧看作品
我前文讲看到米芾真迹的情境,我们再清晰地看看这几幅妙品,把它当成标准件来审视《舞鹤赋》。
宋米芾《行书三帖》之《李太师帖》
宋米芾《行书三帖》之《张季明帖》
宋米芾《行书三帖》之《叔晦帖》
1、米芾生活在北宋时期,历经仁宗至徽宗五朝。按照《古书画过眼目录》记载,曾断言“苏黄米蔡的蔡是蔡京”的明代收藏家张丑和清代书法家翁方纲都考证出,米芾于元祐六年(哲宗朝,年)把名字由米黻改为米芾,时年41岁。(不知道这和他在《海岳名言》里所称“壮岁未能立家”、“既老始自成家”会不会相关。)
这幅《舞鹤赋》落款是“米芾”,据称是米芾56岁呈递给宋徽宗的,名字、岁数都合理,米芾享寿57年;但清朝的大家翁方纲在《米海岳年谱》里提到,“芾”字下面不是“市”字,米老也是草头以后先写横(如图);可惜这幅《舞鹤赋》没按这个规律,值得怀疑;
清翁方纲《米海岳年谱》云,“芾”字下面不是市井的“市”,凡写成先点后横的皆伪作。
这个《舞鹤赋》上的“芾”字,下面写错、草头左边的点若有若无,过于单薄,字的整体也不佳。
2、我们再用审美元素的角度看这个“赋”的几个局部:
“鲍”字上勾的下笔重且了无生气,像水管或者死蛇;“伟”字单人旁的一竖写成这样,可见书者当时的冲动;“远”字结构、用笔都很低级。通篇看这类败笔不一而足,甚至数不过来。
所以这幅《舞鹤赋》一定不是米芾的作品,它是一幅伪作。仙鹤不是这样跳舞的。
这幅书作水平又如何呢?
1、基础方面,个别字结构尚可,但大部分字还有结体问题,败笔频现;
2、谈不上具有书卷气优雅收敛、瘦劲、灵动或放逸的特征;瘦劲是板凳功基础上的清秀或苍劲有力,而不是一味呈狂;
3、没有气宇,因为书卷气这一关还没有过;
4、谋篇来说,只看局部就有问题:列间距太小,空间完全HOLD不住这么狂野的字。
在不做指标量化的情况下,剔除书者有刻意用力、抖笔的因素,这幅书作仅算中等偏上的水平。
三、前人的经验
我手头有一本《米芾书翰墨迹》,是上海书画出版社年第2次印刷的版本。绿花封面,这是学习书法的人都喜欢的一本书。编者在书后的《简介》里写到:
芾之书得力二王最多。
赵构论米书云:“效其法者,不过得外貌。高视阔步、气韵轩昂,殊未究其中本六朝妙处。酝酿风骨,自然超逸也。”
祝允明云:“为襄阳之学者,大抵步入狂狠。”
诚哉斯言。清书家梁巘(演音)在《学书论》里说:“不学米字不变化,然须到晚年时方可学。”虽然有些夸张,但意思大概是米字气宇最难把握,学米字需要先积攒够六朝(指东吴、晋和南朝的宋齐梁陈,见后注:我们讨论书法史常提到的一些时期)的“妙处”,自然地优雅收敛,才不会写得狂躁吧。
四、又及
我看这个《舞鹤帖》,字如凶神恶煞。写了这张纸,供各位一笑。
注:我们讨论书法史常提到的一些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