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有关一条河流的诗意考察未

每一滴水都是生命的源头,每一个人都是河流的开始

——题记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当我们谈论河流,究竟在谈论什么

不在此地的人,失去的时间和地点

还是草尖上滚落的一粒露珠

她的内心里潜伏着浪花的冲动

潜藏着旋转的星空和混沌的宇宙

我知道世界上有许多著名的河流

在流淌中细数时间的沙子

长江,恒河,伏尔加,亚马逊……

然而我知道的仅仅只是一些名字

一长串音节,从未感触到她们的流动

接受过她们温暖和粗暴的抚摸

我要谈论的河流悄无声息

穿过暗夜,犹如穿过世界的针眼

但是她的舌头曾经把我全身舔湿

我的皮肤上有她散发的腥气

我的头发里有她粗砺的养分

我的骨头中有她沉淀的土壤和钙质

一条幽暗的河流,她深远的呼唤

激荡起我血液中汹涌的火焰

我要用她清洗自己,淬炼方言

谈论我的祖先,那些隐藏的部落

谈论大地、河流,永恒的流动

以及流动带来的无限绵延的世界

这片大地隆起,是逐日的夸父

他饥渴的身体在一场雨水中复活

骨头撑起群山,血脉梳理出江河

头发蔓延成森林,皮肤裹着雾气

体内蕴藏着矿石。当沉寂的时光

过滤出海水中的胚芽,被晾晒的白云

为卑微的细胞铺设床榻,梦境和记忆

得以渐次展开:宇宙混沌

积蓄着洪荒之力,让盘古开天辟地

让泥巴起身,开口说话,呼唤着光

于是石器相撞,迸溅起火星

在洞穴和岩壁上烙下最初的印记

黑黝黝的枝头绽放出黎明的花朵

敲开榛子,里面是饱满的果实

大地生养众多,遍及世界的每个角落

在亚洲、非洲、美洲,地中海沿岸

内陆的森林里,大洋的岛屿上

部落的篝火,点亮了古老的星球

但它们彼此分隔,呼喊与脚步

需要若干世纪的跋涉,才能相遇

我的祖先,在这片隆起的大地上

他们注定孤独。他们的眼泪和汗水

就是一条大河的开始,就是

我所面对的古老、幽暗的源头

秋风乍起,集合濒于溃散的雨水

迅速扫荡过夏日神秘的疆域

饱含汁液的大地,曾经是一座

空荡的舞台,期待着我们登场亮相

当灵魂的电荷在暗夜中绽放

肉体的火柴也被空气擦亮

生命得以显现,在时间的荒野上

循环往复。时光从未流逝

消失的面孔,将在另一个地方出现

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某个地方之外

另一个地方:滇东,滇东以西

曲靖、马龙、纳垢部、曲轭川……

此时此地,群山静默,河流蜿蜒

铺排的城市,散落的村寨

时间、地点、声音、气息和光线

被命名为无限绵延的“现在”——

此时此地,时空的准星已经瞄准

正在展开同时又被集合的每一个瞬间

宽广的大地,纷繁多样的存在

行走的蚂蚁,黑暗中蛰伏的蚯蚓

一滴水,一面虚无的镜子

孤独的宇宙之心,照见生存的现场

呈现被遮蔽的历史,收藏记忆的金子

也必将承载现实的泥沙

群山之间,散漫着道路和溪流

大地的掌纹,指示着诡异的命运

情节扑朔迷离,设下了

时间、尘土、睡梦与病苦的困局

当暴烈的阳光抹去昨夜的惊悸和喊叫

被幻影围困的少女从树上下来

抹去眼泪,委身于外来者的解救

时间的恶行,让记忆幽暗如烟

我们不了解自己的来路,不知道

怎样面对突然而至的青春期

骚乱源自内部:母亲黑纱蒙面

父亲缺席,被隐藏,被驱逐

而我们选择了忘却,在忘却的同时

也放弃了自己的历史,让屈辱的血亲

在世代相传的话语中逐渐模糊

被遗忘,甚至因“解救”而被篡改

于是,当陌生的外来者走进村庄

部族的传说,被嫁接上历史的胚芽

那些潜藏的基因,被遮掩的暗流

只能从残损的梦境中渗透出来

让我在大地上,循着命定的轨迹

寻找那些未能发出声音的名字

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用我的言辞

回应群山,那些被风吹散的呼喊

东河自东,源自想象的边界

当晨光显露了瓦屋上青苍的印痕

游走的雾气带着呓语退回山林

将炊烟返还人间,让白银和清泉

像唱歌的孩子,从杨梅山下来

压低了声音,在阳光中洗净长发

穿过村庄,避开飞鸟和畜禽

如同时空弯曲,在花椒树下暗中交会

定下这座村庄的名字:水箐

水乳交融,成为我所谈论的河流

当打磨沟的顽石被坚韧的大手敲打

让石头里不断流淌出粮食

当凉风翻开坚硬的树叶将种子弹射

牵牛爬上疏松的土墙,在那里

枯萎的藤蔓曾经传送暮色中的嗓音

如今只有回声,让天空倾斜

柴门虚掩,小草随性,岁月无语

流水呢喃不止,石头历经世事

沉入水底。我满怀期待,寻找着

马米村,驻兵耕田之地;干鱼冲

“旱来鱼走”,是一个传说

记忆深邃如夜,收藏了过去的雨水

一个名字,就是一把解锁的钥匙

让旷野上游荡的风能够据此进入

松溪坡,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

是荒野中的土著,最初的通灵者

在月光照进松林的那一瞬间

面对澄澈的溪流,脱口而出的命名

还是出自那些过路者迷幻的想象

作为一个村落,它接纳了这一切

将这个名字,变成了他自己

在绵长的梦境中接纳了天上的雨水

大地的体液和外来者的血脉

让来自村庄以及游走于荒野中的孤魂

终于在这里汇聚:蓝色的水域

天空一样,让那些被遗弃的孩子

汹涌的呼吸在睡梦中归于平静

公元前三世纪,一支疲惫的军队

反抗既有的秩序,将进攻变成逃亡

在这里,又准备将逃亡变成征伐

然而没有源流的洪水,虽然气势汹涌

却很快被群山万壑滞留分散

变成混血的土著。漫长的光阴

已将杂乱的口音改造成部族的方言

顽固的习俗,仍像青铜器上的绿斑

在空气中潜滋暗长,证明着

世界上的水,无论寻找还是逃避

最终都会相遇在世界的某个地方

这荒野宽广如海,虚无的海水

划出它的空间轮廓,用绵延的时间

拓展它的疆域,又用险峻的群山

将它阻隔。孤独的高原

曾经孤独了多少年?然而孤独

不是她们既定的命运,如同死亡

总是伴随新生,她们被命名

被开垦,在时光中历经沧海桑田

当松溪坡的宅院逐渐老去

西海子门前的田野又披上新绿

世世代代,反复的耕作轮回流转

如同永恒而又无形的光阴

漂浮模糊的面容,蒲公英破碎的伞

时间的波涛拍打着土司的城堡

云在天上走,水在地上流

只把村庄留下,用抽象的符号标注

白龙山下,奎冲曾是彝人的地盘

菩萨就住在名叫普坎的村子里

月望、班庄、新屯、高寨和古城

每一个名字,都是一声呼喊

都期待着时空之外的一声应答

但大地无言,苔藓蒙住石头的嘴巴

生命在荒野中起伏。海子不是海

是孤独,对大海的记忆和回望

一个人在大地上行走,寻找

隐去的神灵和虚空中暗藏的物质

一条孤寂的河,丈量着自己的边界

在西海子门前突然转而向北

疲惫的老土司,浑浊的目光

只闪现出一丝波涛,漂浮起尘芥

穿过小李冲,扒开草木遮掩的暗道

就进入高山堡,一座想望的城

似乎可以据此守望时空的旷野

逆流而上,回溯到八百年前

奔突的道路找到这里,触目伤怀

种下一个名字,长成一座村庄

收留漫漶的光阴和漂泊的孤魂野鬼

两百年以后,曲靖越州卫的老兵

被遣送到这里,开垦荒野

不动声色,安放了“越州屯”

路往高处走,铺排鸡犬相闻的村镇

苍龙山下,被时光湮没的老马街

被傍晚的光影再次显现,裹挟着

人的呼喊,牲口的喘息,游走的雾

呛人的烟和大气中颤抖的微尘

落日孤注一掷,星空往复循环

而河流继续奔突,在延宕中

叩打着垭口子,那些老兵把守的门

彝人的酒坊,蒸腾出粮食的甘醇

让炊烟和远道而来的秋风勾兑

而汇聚的溪流反复沉淀,还原了

水的清澈与火焰的蓝,让我看见

不死的幽灵,那个拒绝长大的孩子

忍受着内心的秘密,沉默如痒

温暖的火塘,照亮想象的夜晚

鸡血混入烧酒,在一场迷醉之后

将祖先的记忆化成不死的魂魄

让他独自承担守护之责,一个人

在时空的旷野上游走、等待并寻找

失落的记忆。传说已随风飘散

记忆的幸存者,放弃了俗世的恩宠

在树上筑巢,一只苦思冥想的鸟

将老毕摩的咒语变成神奇的密码

收藏时光的信息,梦境和记忆

那些楔形符号,神秘的蝌蚪文字

摆动尾鳍演绎了祖先在大地上的劳绩

正如此刻,面对时间的河流

我试图在一首诗中还原他们的历史

当岁月腐蚀的牛皮绳终于断裂

谁还能够找到那些散佚的木简

又会以怎样的方式,编排和叙述

一条河流穿过大地的行程

东河水西河流,在太阳、村庄

与大海的十字路口,突然调头向西

泛滥的激情似乎难以自己驾驭

有时还会任性耍蛮,将潜藏的脾性

突然显露,漫过荒野,让村庄沦陷

暴虐的自由,迷惘狂乱

然而大多数时候,他是平和的

像这里的人民,默默耕耘,渴望

丰衣足食,四季平安

穿过村庄,在自己的路上缓缓流淌

涵养了十亩荷塘,大千月光

有人在灯下吟诵:读书眼欲穷千古

轻缓的声音,追随内在的目光

穿越永恒与虚无,在时空的旷野上

找到一个精神的起点,格物致知

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

多年以后,皇帝将为他们颁发圣旨

在县城南门街竖起旌表的牌坊

而同窗共读的人,深研大易经

洞明世事,化作闲云野鹤,不知所终

又是多少年以后,乱兵涌入

末世的书生洗净狼毫,在临终之际

生死心无愧两间。终于找到了

多年没有对出的下联

飞蚂蚁,本名冯国耀,教师,现居云南马龙。从事文学写作多年,在《诗神》、《绿风》、《边疆文学》、《滇池》和《珠江源》等刊物上发表过作品,出版有《飞蚂蚁文集》4卷,涉及诗歌、小说、散文、评论等文体,获年度“《滇池》文学奖”。

飞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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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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