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回不归**天越高人越小**南回不归*天越高人越小**
历朝历代的野史笔记,原本就是一种不拘形式、随感而录的文献,内容往往纭繁复杂,所以常常是一种野史或笔记,就包罗了万象,涉及政事、经济、文化等方面。而在明清两代,记录书画艺术的野史笔记,就有朱存理的《珊瑚木难》和《铁网珊瑚》、都穆的《寓意编》、孔尚任的《享金簿》、顾复的《平生壮观》等。
朱存理,字性甫,又字性之,号野航,明正统九年(年)出生于长洲(今苏州)。作为有明一代的藏书家、诗人、学者、鉴赏家,其性情之真,知识之博洽,过眼文物之多,品鉴之精当,文字之优美,都令人激赏不已。早在六朝时期,苏州就有声名远播的“朱、张、顾、陆”四大家族。其门风各以特色称雄,分别为“张文、朱武、陆忠、顾厚”。其中尚武的朱氏家族,后来又以崇文著称。
身为这个名门望族中的一分子,朱存理虽终身布衣,悠游田里,却很早就开始活跃于苏州的文人圈子中。他少年即聪明过人,勤奋好学,有“神童”之说;曾从学于乡里塾师,后跟从当时的吴中名士邢量、“东原先生”杜琼学习,又与徐有贞、祝颢等名士游。他广交社会名流,与同郡文人学者李应祯、吴宽、沈周、史鉴、祝允明、文徵明、刘钰、唐寅、都穆等均为莫逆之交,是以沈周为核心的书画鉴藏群体中的重要一员,明成化、弘治年间吴中风雅的代表人物之一。同时,他又与同样不乐仕进、不愿随俗为尘的朱凯,并称为“二朱先生”。
他博学工文,性嗜书画,好藏书,与吴宽、都穆诸藏书家争相抄书,既老不厌,先后藏书达10万余卷。文徵明在《朱性甫存理先生墓志铭》里称:“性甫闻人有奇书,辄从以求,以必得为志。或手自缮录,动盈筐箧。群经诸史,下逮稗官小说,山经地志,无所不有,亦无所不窥。尤精楷法,手录前辈诗文,积百余家”。明代戏曲理论家何良俊在《四友斋丛说》中也有记:“吴中旧事,其风流有致,足乐咏者。朱野航乃葑门一老儒也,颇攻诗。”
溪南借我双松树,六月虚堂面水开。松下清吟成漫兴,酒边凉雨洗炎埃。一声老鹤月中听,万里秋涛天外来。自把残书堪卧读,先令童子扫莓苔。(《僦松轩避暑漫兴》)
松下行行二三子,书声白昼草堂开。老夫把卷仍自读,旧雨到门今不来。苔石无尘棋局在,莎汀有水钓船回。秋风篱落偏萧索,独嗅寒花持酒杯。(《九日》)
春风反道日鸣驺,坐有书声自满楼。冻雪生寒光照几,晴晖迎爽影侵眸。一杯会合方开岁,十里暌违已隔秋。与客醉归还唤渡,不妨惊起水中鸥。(《与丽文出郭访友》)
芳春择胜作山游,再过山中已杪秋。岩菊有花撩客醉,野人无事为僧留。郡中白傅开新路,池上陈公筑旧楼。今古悠悠谈尘外,吸泉聊自润诗喉。(《虎丘陈公楼》)
朱存理的诗如其人,风格清新自然,洒脱不羁,很有情味。其《野航诗稿》共收诗一百首。沈周曾题其《诗稿》,有“虽止百篇诸体备,不拘一律大方谐”之句。他曾在荻扁(今相城太平王巷村)王氏(宋代宰相王旦之后)家中教塾,得诗句“万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几见月当头”,吴中诗坛皆激赏之。祝允明有赞曰:“性父爰自弱龄,夙勤文学,阅三余以靡空,览五车而尤富。”
沈周曾写有《劝性甫饮用韵》诗:“喜君饮酒量不悭,百壶五斗曾无艰。鬓毛苦短日月老,人生自忙天地闲。红花灼烁雨脚后,白鸥浩荡江湖间。明朝又拟常熟去,典尽春衫方始还。”祝允明也写有《赠朱孝廉性甫》诗:“百年贞白旧高楼,傲兀风尘六十秋。楚聘寻常来北郭,鲁呼前后只东丘。书抄满箧皆亲手,诗草随身半在舟。前辈风流惟此老,天公当为后生留。”
他还通书法画理,尤精篆隶楷法,濡染之余,遂善书、画;又好品砚及鉴别书画,赏鉴既高,考证亦精。每到夏日,祝允明、都穆、杨循吉、史鉴、朱凯等人,常会去朱存理的“僦松轩”避暑,饮酒、品书、鉴画,以为乐事。朱存理也曾自记谓“消除岁月,惟品砚、借书、鉴画三事而已”。他还曾为南宋审安老人的《茶具图赞》题语,并表示:“愿与十二先生(十二件茶具,均按宋时官制冠以职称)周旋,尝山泉极品,以终身此闲富贵也。”
据称,朱存理曾向沈周索画,施展的就一个“缠”字。他驾舟由葑溪塘前往,朝发夕至,见到沈周后则满口委婉的谀词,文雅而恳切,听得沈周不由心动。再一看他送来的纸张,则立马目瞪口呆了:上好的纸张,粘连在一起竟有四丈多长。朱存理可不管沈周是否答应,一面抻纸,一面磨墨。沈周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随便画了一尺左右见方。对于这样的收获,朱存理却似已心满意足,收起了画卷,再等待下一次的出击。弘治三年(年),二十一岁的唐伯虎又应朱存理的嘱咐,录所作“送春诗”于沈周画“扬花卷”中。
朱存理生活清贫,弘治十二年(年),徐祯卿就曾为他募赀买驴。进入晚年,更因家贫而无以自给,只能忍痛割爱变卖藏书。朱彝尊《静志居诗话》里称:“坐贫无以自资,其书旋亦散去。每抚之叹息。”疾病多了,精力不济,活动受到了限制,加上老友们纷纷凋谢,带给他很大的刺激。他常常是一个人喝闷酒,醉了就要骂人。所幸左邻右舍都了解他,不以为意。
正德八年(年),朱存理因病去世,享年七十岁。次年,朱凯也驾鹤仙去。好友文徵明撰写了墓志铭:“自两人死,吴中故实往往无所于考,而求其遗书,亦无所得。惜哉!”后人则将朱存理列入沧浪亭五百名贤祠祭祀,并赞语:“不求闻达,矢志读书;善谈名理,以德为舆。”
他一生中纂辑有《经子钩元》、《吴郡献征录》、《名物寓言》、《野航漫录》、《鹤岑随笔》、《珊瑚木难》、《铁网珊瑚》、《楼居杂著》、《旌孝录》等著作,并参与编修王鏊主编的《姑苏志》。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是《珊瑚木难》、《铁网珊瑚》十六卷。
《珊瑚木难》以收录元末及明初人的书画题跋为主,很多罕见的资料借此得以保存流传。如明初谢徽为高启《凤台集》所作的序文,为现存唯一一篇评论高启在金陵时期诗歌作品的文字。《四库全书总目》称:“兹编悉载所见字画题跋,其卷中前人诗文世所罕睹者,亦附录焉。每种各系以跋语。大抵文徴明、文襄、王穉登、王腾程居多。四人皆精于鉴赏,存理又工于考辨,凡所品题,具有根据,与真赝杂糅者不同。”
《珊瑚木难》名起曹植《美女篇》的“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以及南朝宋沈怀远《南越志》的“木难,金翅鸟沫所成”,意指书中所收录的书画都是艺术珍品。《铁网珊瑚》全书约三十余万字。其中书法作品自周秦《石鼓文》至明《莫礼崔氏友竹轩记》,凡一百四十三件;绘画则自唐《阎立本洪崖仙图》至明《王安道华山图记》,共九十七件。据说唐代人是把铁网沉到海底采集珊瑚的,后来“铁网珊瑚”就成为了搜罗珍奇的代称。
朱存理去世后,有数个版本的《铁网珊瑚》流传于世。常熟汲古阁主人毛晋得明著名藏书家赵琦美之所藏,又从别处搜得残缺之卷,再请常熟老儒周荣起为之抄录校勘,费了两年的工夫,编排整理成十四卷。从此将它深藏密锁,不肯轻易示人。《铁网珊瑚》后传于毛晋次子毛扆,当时有人愿出每册十金的价格,毛扆却不肯卖。到了晚年,毛扆体弱多病,想买点参苓之类的药饵也拿不出钱,只好把《铁网珊瑚》送到当铺当了二十四两白银,最后也没有能力赎回,终于使它流传于世间。
江湖寥阔竟谁之,短疏徒令费我辞。若以能存鹘等帖,也知足办草堂资。尘中两足未得憩,林下一亭何不宜。缥卷展来聊塞白,落成还许再留诗。(《题沈石田画安老亭卷》)
肤翁家近匏翁家,二老风流世并夸。归已一人今白髪,门无五柳自黄花。山林日月为诗社,霄汉星辰远钓槎。莫谓草玄终寂寞,还来旧雨有侯芭。(《贺肤庵先生致仕》)
新雪生寒晓欲消,河冰渐解晩生潮。庭禽初咔先闻鹊,园卉将萌未及蕉。故事题诗聊岁岁,野人行乐自朝朝。从渠寂寞如颜巷,漫有春风酒一瓢。(《人日即事》)
新安十日程,足为千里游。江湖志汗漫,杖剑气横秋。昨逢阿戎与之语,知君楚尾与吴头。不须琵琶浔阳郭,泊此书画沧江舟。飘然明发向何许,长笛一声黄鹤楼。宝带秋波启别筵,垂虹晚日送行船。白云似与越山隔,明日还同吴地悬。后夜相思各杯酒,来年重会剩诗篇。殷勤再写桥头景,江冷丹枫岁莫天。(《垂虹桥送戴明甫(昭)归休宁》)
(图片来自网络。音频为管平湖《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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