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花架上,我种在大水碗里的两根铜钱草,全都不见了。
且是一根一根,相继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欢喜的心,飘满疑云。
那天,我将两根铜钱草,小心地安放大水碗里。白瓷红花的大水碗,微波轻漾,碗底淀着三分之一厚的细软沙泥。据说,这是铜钱草最喜的“安身立命”之境。它们碧绿的细长杆儿,顶着一片翠绿的叶儿,似刚出水的嫩莲般娇俏可爱。闲闲地浮倚在白瓷碗璧儿上,白绿相映,怡人、安适、惬意。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我慕铜钱草酷似莲叶,袖珍精致的莲叶。故期望两根小小的铜钱草,在大大的水碗里“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许我一个“莲叶何田田”的葱茏葳蕤小荷塘。
然而仅仅两天,我的期望便沦为空乏的想象——铜钱草,不见了。
白瓷红花大水碗,似一只空洞孤独的巨眼,汪着一包泪水,盈盈欲哭的样子,巴巴地对着天,瞪着我,委屈地像要控诉什么。可碗儿只能“无语凝噎”,无法破解我的纳罕与狐疑。
新种的铜钱草,尚无根基,难道似漂萍,随波逐风而去?可两天来,风和日丽,只能吹皱一碗浅水的熏风,载不动两根铜钱草的远梦。即便有阵风的“诱惑”,铜钱草没有杨花的轻盈,也去不远。我已在花架垂直的地面,仔仔细细搜寻过,并无半点踪影。它们消逝的很彻底。犹似一场春梦,了无痕迹。
该不会,被宫崎骏先生动画里,那小人儿阿莉埃蒂“借走”了吧?
哎……想起来了!
当我发现第一根铜钱草失踪时,曾有一只小小的身影,“扑啦”一声,惊飞而去。
但那却不是红衣服的阿莉埃蒂,而是一只褐羽麻雀。一只羽毛光亮整洁的年青麻雀。确定!因为曾在汪曾祺先生的某篇文里读过:老麻雀,和年老的人一样,羽毛蓬松凌乱,有种自然的“秋气”。而年青的麻雀,则是毛羽光滑齐整的“小鲜肉”。
当时,我和小麻雀隔着窗玻璃,静默而立。既没想给它惊喜,更不愿让它惊吓。为什么它如此敏感地惊觉到我的影子,且“惊起又回头”?似乎,不合常理。
麻雀,一向是花架上的常客、“茶客”。
去年的春夏,花架上有半架蔷薇、四五盆月季、一大碗姬睡莲。次第开花,缤纷飘香,招蜂惹蝶。麻雀,常三三两两地“蹲”在花荫里,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说着花儿和人都听不懂的鸟语。时而跳在大水碗的边沿儿上,撅起尾巴,低头引颈,“巴咂巴咂”伸喙啜水。然后抖抖羽毛做一回“临水照鸟人”,复跳回花荫继续“清谈”。从不把自个当“外人”,无视隔窗的笑魇和身影,彼此熟稔到不惊不惧。
虽偶有啄嫩叶叼花瓣的小概率“事件”,却从没“掠”得这般不留痕迹。难道,麻雀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的彪悍?
这只调皮、任性的年青麻雀,应该也是“老茶客”了。可喝水就喝水呗,为何“掠走”铜钱草?是饿了么?不会!
麻雀啄食铜钱草,它不似大鳄“囫囵吞枣”。总该留下一小截绿杆儿,或者一屑叶片儿的残骸,做不到“毁尸灭迹”。我宁愿相信,这纯属意外,也不能冤枉麻雀。
于是释然,对剩下的一根铜钱草,继续寄予旧望。可翌日,当我殷殷看顾它的时候,它也不见了!而那只麻雀,一见我映在窗上的影子,即刻“呼啦”一声,飞停在不远的树枝上,盯着我。两只小豆眼,滴溜溜、亮晶晶……
两次都在“案发”现场。这厮,做贼心虚?
可它两天里连续“作案”,偷走铜钱草,是什么动机什么目的?真想捉它来一番“拷雀”,奈何,它有一对翅膀。
我只能默视着它,猜想:麻雀,你也喜“莲叶何田田”的诗情画意。而将铜钱草,种到你家去了么?或者,铜钱草极像凉爽的遮阳伞,而你又恰好在恋爱,于是将两把环保伞儿作彩礼,定亲求爱去了么?又或者,是你送鸟宝宝的“六一”玩具?
麻雀对我眨巴眼,似有所思……忽然“扑棱”,飞走了。答案,只有天知道。
但我确信,麻雀是因为欢喜和爱,才叼了铜钱草去。不管它是爱铜钱草,还是把铜钱草馈赠给所爱,一如阿莉埃蒂,一次一次为亲人、为亲情“借”礼物,终应该被原谅。
因为爱,有温度,暖心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