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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越了康定到巴塘的山川后，我便可以声称在横断山的7大主脉间都留下了自己的足迹。
由成都向西，正是北纬30°附近著名的线，而康定到巴塘的那段慕名已久的路却是我多年来未解的心结。过去数十年间，我不止一次止步于康定城下，始终未能踏上正宗的康巴藏区的地面。脑际间，大雪山主脊背后的山川与草木仅仅是源于书本上浮浅的印象。好在，最近《中国国家地理》的特约编辑刘乾坤先生为我提供了一次随行的机会，加之还有年轻而富于经验的博物专家邹滔先生的加盟，让这次仅4天的考察十分愉快。
穿过二郎山隧道，在眼前的大渡河与远在西边的金沙江之间，横亘着两座巨大的山体——大雪山脉和沙鲁里山脉。与东部外围的龙门山-邛崃山相比，这两座山体更加广袤和高大，而区域气候却明显干燥了许多。除了大雪山主脊以东的坡面外，在西边的整个区域内已难觅铁杉属（Tsuga）植物的踪迹，该属植物对湿润季风气候有明显的选择；冷杉（Abies）也仅限于较为阴湿的局部沟壑中或迎风面上，而耐旱的川西云杉（Picealikiangensis）和紫果云杉（P.purpurea）所构成的各种群落则成了高山暗针叶林与各式混交林的显域性植被；同时，四川红杉（Larixmastersiana）、大果红杉（L.potaniniivar.australis）、黄背栎（Quercuspannosa）、白桦（Betulaplatyphylla）与山杨（Populusdavidiana）等喜光耐旱的树种及其植被也蔚为壮观。灌丛与草甸上的植物显得比较矮小，雪山杜鹃（Rhododendronaganniphum）、雪层杜鹃（R.nivale）、岩生忍冬（Lonicerarupicola）、银露梅（Potentillaglabra）、金露梅（P.fruticosa）则无疑是高山灌丛的主宰，而多种禾草与莎草科植物则为高山草甸的主要成分，也常见倒提壶（Cynoglossumamabile）、雅趾花（Oxygraphisglacialis）、甘青老鹳草（Geraniumpylzowianum）、花葶驴蹄草（Calthascaposa）、圆穗蓼（Polygonumcapitatum）、四川鸢尾（Irissichuanensis）和全缘绿绒蒿（Meconopsisintegrifolia）的居群。
康巴地区的雪山高山湖地貌，图为姊妹湖
当地高海拔最常见的雪山杜鹃Rhododendronaganniphum（白色）和雪层杜鹃R.nivale（紫色）
雪层杜鹃灌丛
峡谷中的云杉林
岩生忍冬Lonicerarupicola植丛
银露梅Potentillaglabra
鸦跖花Oxygraphisglacialis
花葶驴蹄草Calthascaposa
四川鸢尾Irissichuanensis
全缘叶绿绒蒿Meconopsisintegrifolia
折多山为大雪山一脉，是重要的自然地理分界线，也是汉藏文化的分界线。其东坡主要受东南季风控制，山体陡峻；西面为高原隆起地带，有典型的山原地貌。在折多山垭口以东，空气中还带有几成水汽，但亚高山区已被大面积的云杉覆盖，稍高处常见硬叶杜鹃（Rhododendrontatsienense）、亮叶杜鹃（R.vernicosum）、晚秀花楸（Sorbussargentiana）、水仙杜鹃（Rhododendronsargentianu）与康定小檗（Berberiskangdingensis）等灌木种类，而甘肃大戟（Euphorbiakansuensis）、钟花报春（Primulasikkimensis）、黑花报春（P.melanantha）、紫花雪山报春（P.sinopurpurea）、康定点地梅（Androsacelimprichtii）、川滇米口袋（Gueldenstaedtiadelavayi）暗紫贝母（Fritillariaunibracteata）、川西绿绒蒿（Meconopsishenrici）、普氏马先蒿（Pedicularisprzewalskii）、拟鳞叶紫堇（Corydalisroseotincta）与四川马先蒿（Pedicularisszetschuanica）等草本则分布在灌草交错区到高山流石滩的环境中。其中黑花报春为A.J.Richards于年首次在折多山东坡的猎获，后由我国著名报春花分类专家胡启明先生等独立为新种，那是报春花属中唯一一个花冠为深紫色-黑色的宝贵变异类型，仅零星见于当地的高海拔区域；另外，这里的普氏马先蒿是以贡嘎山为模式产地的有冠变种，花冠为紫白二色，十分招人喜爱，而川西绿绒蒿也很招眼。
折多山东坡，气候还比较湿润
硬叶杜鹃Rhododendrontatsienense
亮叶杜鹃Rhododendronvernicosum
晚绣花楸Sorbussargentiana
水仙杜鹃Rhododendronsargentianum
紫花雪山报春Primulasinopurpurea
黑花报春Primulamelanantha
康定点地梅Androsacelimprichtii
暗紫贝母Fritillariaunibracteata
川西绿绒蒿Meconopsishenrici
普氏马先蒿Pedicularisprzewalskii,为花冠紫、白二色变种
拟鳞叶紫堇Corydalisroseotincta
四川马先蒿Pedicularisszetschuanica
向西的新都桥与雅江县之间，高尔寺山展现出完美的山原地貌特征。那里一向是纵览大雪山脉的雅拉神山、折多山和贡嘎山的最佳机位之一。6月中旬，山原顶部还是一片平滑而苍翠的碧绿，只有在一些出露流石的斜坡上，才能见到灌木状的高山柏（Sabinasquamata）和一簇簇开紫花的雪层杜鹃及开黄花康定小檗灌丛，鲜红色的藏波罗花（Incarvilleayounghusbandii）虽然不多，但特别吸引眼球。欧氏马先蒿（Pedicularisoederi）、普氏马先蒿、刺叶点地梅（Androsacespinulifera）、四川鸢尾、钝裂银莲花（Anemoneobtusiloba）和矮金莲花（Trolliusfarreri）也不时散布在某些角落，这些植物让人联想到滇西北高海拔及青藏高原面上的景象。
高尔寺山的山原地貌，远处为大雪山脉
局部具区有堆积的岩被，植物多样性较丰富
这里的高山柏呈匍匐状
康定小檗Berberiskangdingensis
藏菠罗花Incarvilleayounghusbandii，典型的喜马拉雅成分
欧氏马先蒿Pedicularisoederi
刺叶点地梅Androsacespinulifera，叶片最大的点地梅属植物
钝裂银莲花Anemoneobtusiloba
耐寒委陵菜Potentillagelida
雅砻江与金沙江之间的沙鲁里山脉，为四川省境内最长和最宽的山系。过理塘不久，毛垭草原最精彩的无量河湿地就展现在眼前。也许我们来得还有些早，草甸与沼泽间仅有束花报春（Primulafasciculata）等几种开花的小型草本；而溯理塘河而上的两岸，具鳞水柏枝（Myricariasquamosa）灌丛却已形色招摇，另外还发现了零星的车前叶报春（Primulasinoplantaginea）、欧氏马先蒿(Pedicularisoederi)一种下变异与苞叶大黄（Rheumalexandrae）的居群。与水相生的植物往往有更广袤的分布，譬如具鳞水柏枝就是可以从中亚分布到横断山区，甚至见于印度次大陆海拔-米的湿地。
理塘县西的无量河湿地
束花粉报春Primulafasciculata
理塘河边的具鳞水柏枝Myricariasquamosa
车前叶报春Primulasinoplantaginea
欧氏马先蒿（Pedicularisoederi）种下变异
巴塘和理塘间的姊妹湖是川藏线上一颗耀眼的明珠，—处古冰川遗迹。喜马拉雅嵩草（Kobresiaroyleana）、欧氏马先蒿、苞叶大黄、云雾雀儿豆（Chesneyanubigena）等散布在多砾石的湖滨沿岸，其中苞叶大黄数量较多，该植物是蓼属塔黄组的两个成员之一，但远不如广受追捧的同组植物塔黄（Rheumnobile）的名声显赫，分布在藏东、川西及滇西北海报-米的区域，为我国特有。
姊妹湖为海子山境内的古冰川湖
湖边多冰川堆积物，苞叶大黄生长其间
喜马拉雅嵩草Kobresiaroyleana
云雾雀儿豆Chesneyanubigena
面积约Km2的措普沟位于巴塘县北沙鲁里脉山雀儿山主脊的西侧，是一处由雪山、峡谷、河流、湖泊、瀑布、温泉、湿地、森林、草原与野生动植物等自然和寺院人文景观之所在，前些年才获批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印度洋湿润季风对此间已有一些影响。海拔m-m的一段，一直在峡谷中穿行。海拔以下，呈现出干旱河谷的景象，并有一连串的温泉喷出热腾腾的蒸汽，时见黄背栎、紫果云杉与大果红杉分别构成的森林，而局部阴湿的沟谷中竟有川滇冷杉（Abiesforrestii）出现，道孚小檗（Berberisdawoensis）、山柳菊（Hieraciumumbellatum）、凸额马先蒿（Pediculariscranolopha）、二色锦鸡儿（Caraganabicolor）、密穗马先蒿（Pedicularisdensispica）、多叶委陵菜（Potentillapolyphylla）与中甸珍珠菜（Lysimachiachungdienensis）等或成片或星散地分布其间；海拔m-m的一段，山光杜鹃（Rhododendronoreodoxa）与高山绣线菊（Spiraeaalpina）数量较多，而桃儿七（Sinopodophyllumhexandrum）、柳兰（Epilobiumangustifolium）、岩生银莲花（Anemonerupicola）、紫花碎米荠（Cardaminetangutorum）、白花刺参（Morinanepalensisvar.alba）、狭叶点地梅（Androsacestenophylla）、四川紫苑（Astersutchuenensis）、苞叶大黄与金川粉报春（Primulafangii）也零星出现在局部生境之中。
措普沟的峡谷
峡谷有干旱河谷的景象，陡峻的山岩上分布有云杉
峡谷中的一段多温泉
较湿润处有川滇冷杉分布
道孚小檗Berberisdawoensis
山柳菊Hieraciumumbellatum
突额马先蒿Pediculariscranolopha
密穗马先蒿Pedicularisdensispica
高山绣线菊Spiraeaalpina
岩生银莲花Anemonerupicola
白花刺参Morinanepalensisvar.alba
金川粉报春Primulafangii
行至措普沟海拔m左右，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山间盆地，周遭的雪山与河流、湿地、草地和温泉交相辉映。直枝杜鹃（Rhododendronorthocladum）、沙棘（Hippophaerhamnoides）和窄叶鲜卑花（Sibiraeaangustata）是构成灌丛的主要成分，独一味（Lamiophlomisrotata）与束花报春占据了地面的不少空间，并有匙叶银莲花（Anemonetrullifolia）、湿地银莲花（Anemonerupestris）和西川红景天（Rhodiolaalsia）伴生。标高m的措普湖沿岸，分布着大面积的紫果云杉林，林下分别有雪层杜鹃、直枝杜鹃和樱草杜鹃（Rhododendronprimuliflorum）等三种杜鹃，并见有鬼箭锦鸡儿（Caraganajubata）、木里小檗和垫状金露梅（Potentillafruticosavar.pumila）的植丛，后一种类仅见于西藏有记载。而草本植物有苞叶大黄、圆瓣黄花报春（Primulaorbicularis）、钟花报春、紫罗兰报春（Primulapurdomii）、肉果草（Lanceatibetica）、桃儿七、藏波罗花、毛果委陵菜（Potentillaeriocarpa）等。尤其是青藏高原特有属独一味和喜马拉雅特有属肉果草的出现，说明这里已经接近甚至已经位于喜马拉雅植物区系的核心部位。
措普沟的晨曦
位于海拔mm的温泉
沙棘Hippophaerhamnoides与直枝杜鹃Rhododendronorthocladum群丛
直枝杜鹃灌丛
窄叶鲜卑花Sibiraeaangustata
二色锦鸡儿Caraganabicolor
高山的河漫滩
狼毒Stellerachamaejasme
匙叶银莲花Anemonetrullifolia
湿地银莲花Anemonerupestris
独一味Lamiophlomisrotata，中国特有属仅分布于青藏高原区域
措普湖
雪山、湖景，前景为雪层杜鹃
樱草杜鹃Rhododendronprimuliflorum
四川鬼箭Caraganajubataf.seczhuanica
垫状金露梅Potentillafruticosavar.pumila
圆瓣黄花报春Primulaorbicularis
钟花报春Primulasikkimensis
紫罗兰报春Primulapurdomii
肉果草Lanceatibetica，一个典型的喜马拉雅分布类群
桃儿七Sinopodophyllumhexandrum
毛果委陵菜Potentillaeriocarpa
4天西行，不但成全了留迹横断山的虚荣，而且也给我提供了一次认识和理解康巴山川草木和植物区系递变的快乐体验。我甚至还发现，从四川盆地西部边缘到巴塘的植物区系的变化，与这一区域藏汉民族的分布变化有某些值得玩味与深究的巧合，譬如邛崃山以东为汉族聚居区，而其以西到折多山为加绒藏族与汉族的杂居区，再翻过了折多山则完全成了康巴藏区。这种变化与中国-日本森林植物亚区到中国-喜马拉雅森林植物亚区的接驳却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内中竟绝然毫无联系吗？我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我们却非常清楚，那就是：植物与人都是受惠于也受制于环境的生命存在。
康巴之行又一次印证了陆游的那句名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好些事儿除非亲历，哪搞得清楚哟！
作者简介：
庄平中国杜鹃花协会常务理事
国家林业部花卉咨询专家
研究领域与方向：保护生物学、植物群落学与植物资源学
科研成果与奖励1.冷杉森林衰退研究获四川省教委科研成果一等奖2.首次发现峨眉拟单性木兰雌株并获得人工繁殖成功3.首次取得八角莲属根插繁殖成功4.野生黄连研究成果被美国化学文摘收录5.都江堰市生物多样性保护策略与行动计划项目获四川省科技厅3等奖6.获国家林业总局新品种保护授权2项
发表学术论文及论著数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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